在曹操大军驻守在冀州城之时,曹操派人往家中传了一封书信,说不日便可回到家中。曹植和甄宓接到书信之后,惊讶了许久。
曹植对甄宓说道:“宓儿,如今——唉!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亲与哥哥的军队不日便可回来,我们——我们不能再像这样在一起了,让哥哥知道,便是有千万个理由,也是洗刷不了我们的关系了,虽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们毕竟都要保全自己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地生活着,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彼此看着也是极好的。宓儿,你说呢?”
“嗯,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短,可是我们彼此都付出了自己的真心,追求的是自己的真爱,的确,活着是最重要的,哪怕今后我们私下里会面也是好的,可是一旦没了生命,再多的渴求只能是奢望了。子建,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们也要一起去面对的,记住不论如何,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性命。”甄宓对子建说道。
“宓儿,我们出去走走吧,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舒心地出去走走了。宓儿,好么?”曹植说道。
“好,我们出去走走吧,时光总是这样短暂,我们就去城外罢。”甄宓说道。
一路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十分温和,甄宓和曹植一路向着城外走去,两个人的表情十分凝重,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时的看着彼此,目光一次次的交汇,两个人的心一次次的交通。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城外,站在漳河边上,沉默着——心中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甄宓想着,我的人生竟是这样的苦痛,出生之时便是天下大乱,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也成还是个相对安静相对平和的地方。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十分安定,这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欣慰了。好容易捱到了成婚的年纪,似乎就是从这时开始,命运便喜欢和我开玩笑了。先让我嫁给袁熙,和他生活在一起,竟是这样的快乐,只可惜,好花不常开,我与袁郎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那么短短的三年,命运就像与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在他面前我偏偏发誓与爹爹守孝三年。时光就是这样被我打发掉的。想着想着,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曹植发现甄宓哭了,连忙安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出来走走的吗?你既没有一句话给我,却在这哭了起来,究竟作何道理。”
“子建,你说说,人生竟是这样难以捉摸吗?我感觉,就想跟我在开着一个大大的玩笑。还记得乐府的句子里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我呢?上天给了我心人,却不得白头偕老,这可不就是上天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么?人生的遭遇怎么就是这样的让人难以捉摸。有的人说过,上天是最公平的,可是真的公平么?如果真的公平,就不会让我过这样的生活了。”甄宓哭诉道。
“宓儿,人生是没有预演的,你没有办法知道你的下一步会遇到什么,可是你可以选择你在这一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态,只要全心全意的对待你的现在,就是下一步让你去死,也是死而无憾的了。我们又何必伤悲呢?春花开尽,你没有办法阻止,你只能看着夏木阴阴,一直到秋夜黄落,乃至冬日的白雪皑皑,一片肃杀,历史也就是这样,属于你的本没有多少,可是你可以选择其中的心态,选择如何去面对它。就像现在,我们不去管那些军队的归来,只想着我们还有些时间在一起便好,珍惜这一段的时光,别给以后留些遗憾,这样我们也就满足了!”曹植安慰道。
“嗯——我听你的,我知道了,该是这样的。我不去想其他的了,既然左右不了,事实终究是事实,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我又为何不珍惜现在呢?子建,漳河的水还是这样的清澈,依旧是这样的明亮,而我们却渐渐的在改变,历史就像这漳河水一样,日日夜夜地流动着,只是每一季的风景不同,我们的心态不同罢了。”甄宓止住了哭泣,缓缓地说道。
“你真真是蕙质兰心了。领悟地这样快,真好,既然可以想得通,我们便不去了理会他了,只要珍惜这一刻便好。”曹植说道。
“嗯。我听你的,珍惜这一刻便好。”甄宓靠在曹植的肩膀上,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曹植此刻的心中却也如闷雷一般,不只知是什么滋味,宓儿说起他的人生感叹,我又何尝不是呢?上天与我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让我喜欢的女子来到我的身边,却偏偏已是其他人的妻子了,我又能如何?只能趁着这个空闲,来偷偷相会一番罢了,如今一封军书,这将是我们的结束,付出这么多,我终将如何是好?这可不,真真是上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可是在她的面前,我又如何能说出来呢?只能这样勉强撑着。想起前几日的梦境了,那张被雨打湿的图画,如今似乎又在眼前了,所不同的只是被雨打湿的不再是图画了,而是真真正正的人,虽然我知晓宓儿是不会消失的,可淋湿的哪里只是一张面容,而是一颗被淋湿的心哪,好不教人悲痛。
曹植也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时不时地歪过头来,看看甄宓。稍稍过了片刻,曹植心中一惊,我又如何是这样呢?而今最大的幸运,便是我还有这样的机会与甄宓在一起,若是没有,岂不更是让人悲痛了。如今已然知晓时间不多,便更应珍惜才是。想到这里曹植便对甄宓说道:“我们该是幸运的了,拥有彼此的真爱,虽说是时间短暂,却让人更加刻骨。这样不好么,又何必如此哭啼呢?”恰在这时,这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曹植对甄宓说道:“宓儿,我想看你再舞蹈一次,如何?”怕是这样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哥哥府上的舞姬虽多,又有谁敢让夫人去跳舞呢?这样的舞姿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想到这里曹植便对甄宓说道:“宓儿,你来舞蹈,我来为你吟诗如何?”
甄宓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来舞蹈,子建你来吟诗。”说着甄宓开始舞蹈起来了。漳河边的草翠绿欲滴,甄宓一身素色的衣服,仿佛是天界之外的女子来到人世间一般,曹植惊叹道:“这样的美丽,简直比我在梦中见到的还要漂亮三分,愈是如此,愈让人不忍分离,就为此吟一首《惜别离》罢!想到这里,曹植开始吟诵起来:“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卿此去无归期。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思弦中寄,弦声习习似秋风,子建难舍宓儿离。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切切似细语,相知怎忍长别离。情谊真,长相聚,一对鸳鸯永双栖。”曹植读完,甄宓骤然停止了舞蹈,扑到了曹植的怀里,声泪俱下,说道:“方才听你那些安慰之语,我只当你说说给我宽心的,却没成想,你的心中竟也是这样的苦痛,实实是我误解了,我又怎么舍得与你分离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都不在想着你,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历历在目。如今只说是公公与你哥哥要回转,我们就得舍弃真情了,这……这又怎么不教人伤心?唉!——”
“你只当是我宽慰与你,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呢?人的一生能够遇到多少真正让人心动的人呢?有缘遇上一个,便是极好的了,如今凡一些有头面的人家,都讲究的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还有的在娘胎里便将亲事定下的,不管双方是何种意愿,到了那个年岁,便只得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理儿。却不知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才更是让人心寒呢!如今我们能相知相爱,便是天地间头一遭的幸事,我当真重与你的感情了。”
甄宓听曹植这样说,便说道:“如今我们是不得不分离的,我这头上簪了一对鸳鸯钗,我且把一个拿来送与你罢。自今日一别,以后是再要如此,是极难得了。看到了这个金钗,就当是看到了我,若是真能有幸,总该会有一日鸳鸯双栖的,我等着那一日呢?”甄宓说得很平静,还一直微笑着看着曹植,一手伸到头上去,拔下了那一只金钗,伸手递给了曹植,说道:“如今,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可定要好生爱护着呢!”
“嗯,见金钗如见你,我当是带在贴身之处,好生爱护着,用我的心贴着金钗,也贴着你的心,我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是永远不会分离的,宓儿——你说这样好么?”曹植说道。
“好——好——我知晓你一定会照看好的,我可是一直在期待着鸳鸯同游之时呢?”甄宓说着,眼角又流出了泪水。
“嗯。我也期待着鸳鸯同游之时——”曹植说着,眼睛红红的,嘴里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很大,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甄宓急得连忙问道:“子建——子建——子建你这是怎么了?”又着急的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马车,甄宓一边照看着曹植,一边让马车夫将马车驾到跟前,才把曹植送了回去。一路上甄宓一直喊着:“子建——子建——子建你醒醒——醒醒——子建你别吓我,你可千万别吓我,我哪里禁得住你这样呢?”甄宓一面喊着曹植,一面对马车夫喊道,“车夫,劳烦你再快一些,他病得急,这样怕是不好的,得赶紧回去请郎中。”
“夫人别急,这病人病的急,也不知晓是何样的病症,我们还是慢一些,仔细让病人病情加重了。”车夫说道。
“还是尽可能快一些罢,回去请郎中要紧。”甄宓说道。
终于车夫把曹植送到了自己府上,甄宓命人赏了马车夫,又赶紧吩咐下人把曹植扶回去,又去外边请了郎中。甄宓一直陪在曹植身边,看着他,低声唤道:“子建——子建——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才是那,快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那——”甄宓又哭了起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曹操大军回来了!甄宓顿时一惊,连忙吩咐手下人说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叔叔,若是公公问起来,只说是病了便好,其他的就不要多言了,仔细伤害了你家少爷,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的。记住了吗?我得先回去了,我呆在这里,终究是不方便的。”说着,甄宓离开了曹植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