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脑空白了几秒才想到气愤,想想被踩扁的蛋糕更觉得心疼:“你们想干什么,这算绑架还是软禁?”
身侧的男人连忙解释:“宁小姐,凌总还有话要和您说,可是他现在说话不太方便,太晚了又不放心您一个人回去,还请您多谅解。”
“那好,有什么明天说,我要回家,我家不是这个方向!”我不客气地说。
话音未落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一股惯性把我向前甩了过去,身侧的男人立刻伸出胳膊把我挡住。
同时我感觉到另一侧,一只手用最快的速度紧紧抓住了我。
尽管刚刚放下座椅的时候扣上了安全带,凌舜晖还是整个上身都弹了起来,他还没有坐稳就从不断呛出的咳喘里问我:“你怎么样?”
他的手心冰冷潮湿,捏得太过用力,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了那只手上。
我觉得手腕发麻,咬着嘴唇轻轻挣了一下。
前面的男人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凌总,刚刚窜过了一只野猫,夜太黑没看清,您没事吧?”
凌舜晖看了我一眼就无力地倒向后面的座椅,声音虚弱却带着威严:“仔细点。”
他手里的力道稍微小了些,却并没有完全松开,冰凉的温度一丝丝沁入我手背的皮肤。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随着他每次不规律的喘息,手心里传来的微微的震颤。
我的心跳也不由失去了规律,偷偷从眼尾的余光看过去,他闭着双眼,却好像并不安心,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呼吸粗重里还夹带着隐隐的嘶鸣。
我仿佛束手就擒,任他那样不放松地捏着我的手,听天由命地靠在了椅背上。
车一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立刻过来用肩膀架住凌舜晖,我这才发现他的一只脚似乎根本不能着地,大半的身体都靠那个人撑住。
身侧的男人为我打开车门,礼貌却不容推拒地伸手示意:“宁小姐,请。”
车停在他的别墅前,凌舜晖却没有做任何解释,这个男人,好像任何时候都能把我控制在他的股掌之中。
没走几步看见路灯下一辆色彩艳丽夺目的摩托,程耀双手交叉在胸前倚着灯柱,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大家都是一怔,程耀看见我时脸色立即蒙上一层严霜。
“既然程医生来了,你们都回去吧。”凌舜晖立定了低声吩咐。
两个男人脸上都有点迟疑,看我的眼神里分明是谨慎的提防。
“去吧。”凌舜晖挥挥手自己就朝前走去,程耀立刻迎上去架住他,看得出他皱着眉一脸克制的怒气,动作却是极其轻缓当心。
我鬼头鬼脑踟蹰在后面,看着那两个男人上车离开,左顾右盼地故意不动步子。
“这个时候这里既没有公交也没有出租,先进去吧。”凌舜看看我,一句话毫无余地地把我的退路堵死。
程耀眼里的敌意像箭一样射来,我咬咬牙走到他们前面眼不见为净。
“门前左面第二个花盆下面有钥匙,宁小岑,麻烦你开一下门。”淩舜晖好像丝毫没有觉察我的情绪,理所当然地对着我吩咐。
我忍着一口闷气大步走过去摸出钥匙打开门,熟门熟路蜷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们过了一会儿才进门,灯被按亮,我瞥见淩舜晖的脸色比身后的墙更白。
心里结结实实一记抽痛,我把脸别到看不见他的角落:“麻烦你有话快说。”
“还是那个房间,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明天再说。”他还是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只是吐字吃力,每说一句都要重重喘一下。
我的手指几乎快要抠进沙发柔韧的皮层,大力抓起一个抱枕闭起眼睛。
他似乎已经无心说话,弓着身子任由程耀撑着他上了楼梯。
实在是有点累,我颓丧地整个人陷进沙发,像个一直疲于挣脱却终究难逃囹圄的囚徒,忽然倦怠到什么都不愿再想,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开始觉得身上发冷,中央空调冷气太足,我躬作一团抱紧自己还是扛不住,终于忍不住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凭着印象摸向上次的那个客房。
走到楼梯拐弯的地方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没有多想只管往前走,等意识到脚下踢倒了什么,“夸啦”一声碎裂的脆响已经爆发出来。
原来恍恍惚惚把一个装饰用的瓷花瓶踢碎了,我一下子睡意全无,懊恼地看着大大小小溅了一地的碎片。
程耀从楼上匆匆跑下来,厉声问我:“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会看。”我头都没抬,跑到楼下厨房找来扫帚簸箕。
程耀好像上去了一下又回到楼梯口,皱着眉头要拿过我手上的工具。
“不劳你动手,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会解决。”我冷冷避开,扫帚太软扫不动那些碎片,我直接蹲下来用手一块一块丢进簸箕。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格外清晰。
程耀突然走过来一把夺过簸箕:“你是存心不想让他睡吗?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完整觉!你既然不能帮他,至少也不要打扰他!”
我把手里一块大碎片狠狠扔进簸箕:“没有人不让他睡!如果他没有莫名其妙硬把我架到这里,今晚他大可以高枕无忧!”
“宁小岑,你和舜晖到底怎么回事?舜晖曾经和他爷爷说你们会结婚,为什么又突然说你们已经分开?”程耀似乎已经忍无可忍,“是你的原因,你不愿留在他身边,是你另有所爱对吗?”
我打断他:“程医生,其实你一直会错意了。我只是有幸陪凌总演过几场戏而已,我们从来都只是完全漠不相关的人。”
“漠不相关?你这个女人居然就是这么看待舜晖?”
他怨毒的眼神中迷惑越来越来深,逼视着我极力忍耐地压低了声音,“宁小岑,今天能不能请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怀孕了却反倒要离开舜晖!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从他身边离开,他有多被动!”
我立刻联想到淩舜晖拉我入戏的初衷,仿佛触动心上一根拔不出的刺,痛得欲哭无泪只能冷笑:“那个总裁的位置,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宁小岑,你对舜晖果然没有半分的体谅!”程耀眼中压着一片沉沉的愤恨,“他九岁时在同一天失去了父母,从小到大始终被当成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如果你知道这么多年他的那个姆妈和大哥是怎么打压他的,你就会理解,取得淩尚的最高掌控权,为什么对他那么重要!”
原来他对那个“姆妈”表面上波澜不惊进退有度,实际是压抑着多年忍辱受屈后未发的怨愤。
过早见识人情凉薄总能让人最快地学会隐藏自己与提放他人,怪不得他总是一副讳莫如深难以捉摸的神态。
我吸了一口气苦笑:“现在他大哥被判刑,就算淩董事长没有什么前提条件,淩尚交给淩舜晖不也合情合理吗?他何苦还这么大费周章?”
“宁小岑,你以为事情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凌家背景深厚,他大哥量刑并不长,进去以后肯定有办法争取减刑,他那个姆妈的家族来头也不小,你以为他们会顺顺利利地让舜晖上台?”
“就因为这样,他才煞费苦心用婚姻来讨他爷爷的垂青?既然阻力那么大,他就不怕枉费心机到最后一无所获?”
我更觉得自己像一棵草芥,莫名地被卷进一片波云诡谲的汪洋,在暗潮涌动的波流间不辨方向地惶惶沉浮。
“那倒未必,”程耀略一沉吟,下定决心似地说了下去:“凌舜泽行事跋扈乖张,下面怨声载道凌老爷子也不是不知道,我爸也听老爷子提起过早有心培植舜晖,这次凌舜泽出事,把舜晖推出来于情于理也正好说得通,只是凌舜泽培植的一班人都虎视眈眈,立刻让舜晖接棒显得太突兀,加上他身体又一直不好,老爷子希望有个人踏踏实实在他身边照顾,所以才提出了要他先成家再掌权的条件。凌爷爷已经过了八十,凌家就两个孙子,他那个大哥还没成家又身陷牢狱,如果舜晖赶在前面结婚生子安定下来,正式接手掌管凌尚应该就是水到渠成顺利成章的事。可是……”
他面色变得忧心忡忡:“老人家想法很传统,凌家近来不顺连连,老爷子满心期待舜晖今年能结婚增添喜气,现在却变成这个局面,舜晖的压力,恐怕不仅仅来自外界……”
他头头是道的分析让我的脑子越来越混沌,眼前只是不断晃动着凌舜晖苍白委顿的脸庞,他抓住我的时候眼神里仿佛有炙热的希望:“我要你肯定地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的!是我的对不对!”
我如此蒙受抬爱,原来不过是让他认为又多了一个制胜的砝码。长到这么大,原本以为在电波里和听众朋友们神神鬼鬼胡说一气就是实现了全部的人生价值,从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居然还有这么重大的意义。
不知道该笑还是哭,我就那么怔怔地蹲在地上对着狼藉的地面,一直到视线变得隐隐绰绰,那一地零落的碎片在夜色中虚幻成一片片幽蓝的光焰,诡异飘忽仿佛暗穴里的磷火,让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熄灭。
“宁小岑,不要去抓!”程耀迅疾地上来推开我的手,我恍惚地浑身颤了一下,才发现手边那个碎片尖利的边沿正指着我的掌心。
“我来收拾,你上去陪舜晖。”程耀急急把我推开蹲下身来。
我踉跄了几下下才勉强站起,抵着墙闭住眼睛歇了好一会儿,耳边依稀听到程耀在接电话。
“宁小岑,”程耀有些焦虑地站起来,“我有个急诊必须马上回医院,请你上楼照看一下舜晖。”
我想没听见一样木然地调转头向楼下走去。
“宁小岑!你******想干什么!”程耀在我身后失控地叫了出来。
“凌医生你高估我了,我根本负担不起凌总的宏图伟业,你不是说,不能帮他就离开他吗?我想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我一步一步下坠,冷意好像在慢慢地浸到肌骨里。
“哮喘是有可能致命的病!他这一阶段非常严重和频繁,万一再发作一次身边又没人,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程耀愤怒的声音里夹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一下子停住脚步,心惊胆战的恐慌像潮水一样劈头盖脸打了过来,完全没有思考,我已经回头扶着楼梯匆匆往上赶。
越过程耀身边的时候他沉沉的低语:“宁小岑,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是,舜晖当你,绝对不是一个漠不相关的人,我十几岁就认识他,还从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紧抓不放,说实话,宁小岑,我觉得你根本不值得舜晖这样对你,但是……”
他苦涩地叹了口气:“如果孩子是舜晖的,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