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了爸爸,他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他对我说昨晚“小马哥”来看他了,还带了他最爱吃的北京烤鸭。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欣慰。生活中的痛楚在爸爸布满皱纹的笑脸上得以释放和救赎,毕竟是值得的。
黄院长对我说,如果不是这几年巨额的费用用在爸爸身上,恐怕……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萧励沣,可能爸爸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冥冥中,一切都是注定的。上天对我也从来不是想象中那么残酷。
在命运的分岔路口,选择哪条路走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想想这几年的日子,其实我没有后悔我的选择。尽管那么的痛,但是一切也都值得。
那天晚上也是下雨,同样骇人的暴雨。我站在那座民国时期的法式建筑前,内心交战很久。早上我还可以义正言辞的骂他,而此刻我却要来这里求他。
屋里亮着灯,我这辈子都很难忘记那一晚黑色的房子,窗口透出的灯光。虽然是温暖的黄色灯光,在暴雨里却显得格外冰凉,诡谲异常。
“你来干什么?”萧励沣来开门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烟草味。看见我的时候有些诧异,随即露出一个戏谑的笑,“这么晚?又来投怀送抱?可惜今天我没兴趣。”
“萧励沣,我是来问你借钱的。我爸爸突然病发,需要十万块动手术。”我死死的看着他,语气微颤中带着卑微。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慢慢的,泪水流下来,他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却巨大。像是巨大的阴影,却是我唯一的希望。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的说:“你不值这个钱。”他浓眉如墨,乌黑而冰冷。
我瑟瑟发抖:“我以后一定还你,我求求你。”
“你用什么还?”他冷冷的看我,表情阴冷无比。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他侧头想了想,良久才说:“或许你可以帮到我。我们明天就登记结婚。”
“啊?”我几乎吓得说不出话。
他嘴角微微扬起,几乎在嘲笑,“怎么样?但是这只是一个秘密,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结婚。”
“为什么?”我问,“你不需要这样……?”
“你觉得我不配吗?”他乌黑的眸子仿佛沉在极低的冰海,黑色的怒潮将要涌起。
“不是……”
于是我们第二天就办了结婚手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停的花钱救治爸爸。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家族的传统式必须结婚以后才能继承财产,他是家中独子,父母过世后叔叔一直是他的监护人。我和他结婚后,他才得以到美国继承了全部家业。
让我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和我离婚。这六年,他居无定所。除了这半年很少找我,我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见面。他的女友很多,在公众场合他总有不同的女伴,但在大众眼里他还是单身,从没有人知道他结过婚。他的生意在国外,很少在国内露面,所以国内知道他的人不多。我知道,他心高气傲,离婚绝对不是我能提的。我要耐心等待,等待那天他的厌弃。但有的时候又必须讨好,我怕他不再给钱治爸爸的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处于这种几近分裂的状态中。
现在他竟然大张旗鼓的回国发展,连着一周都是商业版的头条。
“你看,萧励沣还没有正式接受专访,已经是各大报纸商业版头条。”小安将一叠报纸扔在我面前,“长什么样子都还不清楚,也够神秘的。”
有可能是长期服用药物而产生的抗药性,昨晚的止痛片竟然一点用都没有。我的右边脑颅还是沉沉的,像浇了一壶烫水进去。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去‘恒沣’等萧励沣的吗?”沈冰走出来看见我们就开始轰炮。
“沈经理,他们公司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们贸贸然跑过去真的不好。”小安解释,“而且,刘珩头痛了一天。能不能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啊?”
“上次我发烧烧到38度,还不是留下来加班?现在是非常时刻,又是周年庆又是改版,如果要休息,趁早不要做了。外面等着进来做的人多呢!”沈冰臭着一张脸噼里啪啦的一顿乱轰。
我只能站起来解释,突然看见沈冰身后站着华姐和琚毅,连忙说:“华姐、琚……总……”
沈冰脸色一变,连忙满脸堆欢。她变脸的绝活让人惊叹。
“华姐,您和琚总出去吗?要不要安排司机?”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无比。
“萧励沣的专访还没有约到吗?”华姐皱眉道。
“我们会尽力的,刘珩和冯安已经在跟进了。”沈冰对我白了一眼。
“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不要太勉强,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琚毅看着我,目光深邃。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胸口空荡荡的,只能强笑,“没事,小安。我们去‘恒沣’吧。再晚人家都下班了。”
“送你们去吧。我们去酒店看会场,好像顺道会经过。”琚毅对我说。
我连忙低下头,潦草的收拾桌上的文件,手边的一杯水却翻了,一片狼狈。
“好!”小安兴奋的说,“谢谢琚总!谢谢华姐!”
小安坐在车上不停的对我挤眉弄眼,她是兴奋的要命。我却想逃离,每次看见琚毅我都有种想要冲上去抱着他痛哭的冲动。我的表情再勉强也不自然。加上此刻又是头痛欲裂,只能咬牙强忍。
还好“恒沣”所在的“崇岚大厦”不远。
“谢谢!”我快速的抛下一句就下了车。
“刘珩!你慢点!”小安追上我,“你赶什么呀!也不让我和琚总多说两句。”
我无奈的摇头,“我们是来找人的,迟了不怕人家下班啊?现在已经五点了!”
小安带着兴奋的笑:“琚总真帅,怎么办?在车上我的心跳就一直不规律,都快心肌梗塞了!”
“花痴!”我们进了电梯,这是才建好的大厦,三十多层的高楼只有“恒沣”一间公司。到处装潢考究,只是人很少。
“琚总一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小安絮絮叨叨。
我的心咯噔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一路从前面的反光镜看他,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忧郁得很呢!是不是周年庆碰到什么问题啊?不过也应该是华姐头大啊?”小安说。
“人家身居要职,自然压力大。以为都是你和我啊?”电梯到了三十几楼,我胸口快要窒息了,头痛得几乎无法扭动脖子。
“你们找谁?”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朝我们走来。
一路上胡思乱想,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是萧励沣的地盘,他应该不在的,他昨天才去了香港。
我笑着说:“您好,我们是《me》的记者,想要给萧先生约一个专访。”
那个男人一脸的冰冷,“谁让你们上来的?保安都下班了吗?”
小安不忿起来,“楼下都没有人,请问萧励沣先生在不在?”
“这里没有预约是不能上来的。”完全答非所问。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同样的高高在上不可理喻。
我扯了扯小安,“走吧!”
“我就要在这里等!”小安来了牛脾气,直接往前台旁边的沙发上一座,“难道萧先生不下班,不吃饭吗?”
“请你们立刻离开!”那人开始拿起手机拨电话。
我看情况不对,忙说,“小安,走吧……”这人那么无礼,换在别的时候我早就恼火了,但这里毕竟是萧励沣的地盘。
“走就走!”小安站起来慢吞吞的往电梯走去,那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开。我舒了口气,一转头看见小安拿着她那台壮大的单反机对着四周连连扣着快门。
而那边,那个男人已经一脸阴沉的大步走来,低吼,“你们干什么?”一边扯住小安的照相机,“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拍照的!把照片删掉!”他用力很大,小安的手被他扭痛了,“哎呦”的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上去帮忙,小安已经眼眶微红作哭泣状,估计是真弄痛了。
那人的力气真大,三下两下手机已经在他手里,作势要删照片。小安冲上去狠狠的扯住照相机的尼龙带子,这一扯照相机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粉身碎骨前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这照相机是小安的命根子,她也吓呆了,惨白的脸上一片惶惑。
“怎么了?”电梯开了,萧励沣当先走出来。深灰色的西装称得他修长而挺拔,闲洒中一种逼人的气度让人眼前一亮。自然,不管在那里出现,他总是人中龙凤。他后面跟了好多人,气势真大!
“萧先生,我们是《me》的记者,想给您约个专访。”我走近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他。我知道我的眼神里满是请求,请求他别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淡淡的笑了笑:“请到我办公室谈吧。”语气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文雅。
他的办公室毫不遮掩的豪华,但是绝对不俗气。墙上都是他到处拍卖到的名画。落地窗外是整条浦江的全貌,犹如金色的缎带在繁华的城市蜿蜒,如同油画。
休息区的整面墙放着欧洲空运过来的音箱和大排大排的CD。他引我们到沙发旁,“请坐。”然后礼貌的拿起一盒纸巾递给小安,“不好意思。”
小安眼睛已经湿了,她确实是吓坏了。
他亲自去吧台边到了绿茶给我们,是上好的高山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先喝点东西压压惊,这里还没有正式运作,下面的员工也是刚来的,对不起。”他笑着说,他眉目舒展的样子是真的好看。虽然在我眼里,他总是虚伪的。但这客观事实我不能否认。
“没事没事!”小安立刻眉开眼笑,“萧总,您这里真是漂亮啊。”
“谢谢。”萧励沣啜了一头茶,轩眉一扬说:“弄坏了你的相机很不好意思。多少钱?我来赔。”
“不用不用!”小安一叠连声。
“什么不用!”我不依了,这相机虽然部分公费,但小安也贴了几千买镜头的。如果这么回去,沈冰一定要她自己掏钱买的。“这个相机连镜头要两万多呢。”
小安拼命扯我的衣服,“算了!萧总,是我们太鲁莽。不用您赔了……”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萧励沣走到办公桌前打了个电话,然后微笑着走过来,一幅翩翩君子的样子,虚伪!我心里嘀咕,脸上却只能保持一个温婉的微笑。
不一会,一个穿蓝色套装的窈窕美女进来了。手掌拿着三叠……不用说也知道是人民币,“萧总。”
萧励沣将钱递到小安面前,“不收下的话,我会过意不去。做记者的很辛苦。而且,明明是我的人弄坏了你的相机,对不起。”他那样高,小安仰头看着她,我觉得小安就差感动到掉泪了。
我在一旁撇嘴,晚饭都快吃不下了。因为刚刚的刺激,头痛倒是好了许多,连忙说,“谢谢萧总。”
“我还有事要忙,让司机送你们回去。”萧励沣送我们到门口,彬彬有礼态度谦和。
“萧总,您能答应我们杂志的专访吗?”小安看着萧励沣,语气轻飘飘的。
萧励沣笑了笑,“这个你跟我秘书yoyo联系吧。”他侧头思索了一下,侧面轮廓分明,浓眉习惯性的微扬,“下周应该有半小时的空闲,你们跟她约吧。”
……
司机把我们送到杂志社楼下,小安抱着怀里的帆布包,一脸茫然。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从崇岚大厦出来她一直维持着这个表情。
“不行了,太帅了!真是男人中的极品。”小安赞叹。
“谁?”我毛骨悚然。
“萧励沣!……没想到他一点架子都没有,那么平易近人!风度、深度……真是完美的化身。”她兴奋的抓住我说,“专访……一定让我来,好吗?让我再见他一次,能跟他说说话,少活五年都无所谓!”
我靠在玻璃门上几近虚脱,据我所知,小安也过二十五了。竟然这么……这么多情。而且,那对象竟然是禽兽——萧励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