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lix心肌炎发作,住了医院,我去看他。才短短一个礼拜,他已经瘦掉一半,从前风度翩翩的气度不再。我看到的是一个战败了的略显颓唐的老人。在felix的病房里意外的看到华姐,她素面朝天,难得的毫无锋芒。她也清减了,我一直觉得她对felix有不一般的情谊,这么强的女子,心底也有柔软的地方。
这段日子程曦忙坏了。felix没有什么亲人,萧励沣当然不算他的亲人。他生意这一败,连平日里生意场上的朋友都很少露面。只有程曦每天都来医院照顾他,多少有些凄凉。
“felix好像平静多了。”
“他怎么可能甘心?”我们从医院走出来,程曦蹙眉,“让人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毁掉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事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阴影。”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除了宣布破产没有别的了。”程曦苦笑,“这回琚家也一起牵连,冻结在银行的几千万拿不出来。幸好琚家现在除了慈善基金没有别的生意……”
我正想说话却看见不远处,萧励沣的助手小江正大步走过来。他依然面无表情,目光落在程曦脸上。
“程小姐吗?”他客气的打招呼,“我是萧励沣的助手。”
“什么事。”程曦到底是职场女性,我知道她对萧励沣深恶痛绝,但语气还是很平静。
“萧先生想用十亿买沐岚集团城东的地块,可以找萧崇武先生谈谈细节吗?”
“十亿?你在开玩笑吗?”程曦说,“地是二十九亿市值买来的!你们想要趁火打劫?”
“程小姐应该知道,沐岚集团欠下银行巨额贷款,目前除了这块地没有别的不动产了。而城东近郊要建亚洲最大的半导体工厂,这块地的商业价值根本没有十亿。我们萧总这么做完全是急人之困,如果你们愿意,萧崇武先生根本不用宣布破产,只要将沐岚集团结束就好了。”他的语气平淡,脸上也是公式化的笑容,却句句都是要害。让人无法还击。
“我回去问问felix。”程曦说。
“那你们考虑吧,如果决定了,下周一就签约。”小江微微弯了弯腰,他的目光经过我的脸却没有停留。
“怎么办?”我看着小江走远。
“没有别的办法,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程曦说,“felix问过很多行尊,没人敢要这块地。”
既然根本没有价值,为什么他还要买?萧励沣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到呢?
那晚以后我就搬出了“尚城”,把那枚结婚戒指留在了萧励沣的床头。他出院后没有回过尚城也没有找过我,看来我这个“玩具”是到被丢弃的时候了。自由,是一直渴望的东西。真的得到以后却没有快乐的感觉。
辞职信也已经交了,但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期。
“刘珩,你想明白了吗?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小安说。今天中午又是我们两个值班,“我们楼盘这么火,年底的奖金会很多的!”
“我辞职是为了好好陪陪我爸。”我说,爸爸的身体越来越弱,我必须陪在他身边。
“抽时间我请你吃饭啊,‘恒沣’的股票涨破40块了!”小安无比兴奋的说,“真是佩服萧总,城东的地他花了十亿买下来,然后跟余氏集团合作办了新的科技产业园,前景非常好。城东有可能会成为中国的“硅谷”!现在‘恒沣’的股票都涨疯了。”小安笑眯眯的说。
“余氏?”
“你不知道啊,现在余暮寒和萧总出双入对,杂志上都说萧总默认了两人的关系。我想,他们婚期不远了!”小安兴奋的说。
“他要结婚,你不难受吗?”我站久了,脖子有些酸痛,肩膀也僵硬了。
“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他和余暮寒真的好配,也只有余小姐才配得上萧总!”小安说。
如果他真要跟余暮寒结婚,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跟我提离婚的事?或许,这一天也不远了。
下班去医院看爸爸,他一个人坐在床上,脸虽然瘦得落了形,精神却不错。
“爸爸。”我唤他。
他对我笑,“囡囡!”
他竟然认得我!“爸爸!你……你知道我是囡囡了吗?”一股热浪冲进眼眶,我握住他微凉的手。
爸爸伸手帮我拂去额头的碎发,“我的囡囡长大了。”他的眼眶有些莹然,“陪爸爸到花园走走?”
傍晚的夕阳将一片朦胧的红色撒到草坪上,冬天的傍晚特别短。
“这些年爸爸没有好好照顾你,你比我好!比我坚强。”爸爸说,带着笑意。
“只要爸爸身体健康的陪在我身边,无论多难我都能坚强的走下去。”我笑,难以抑制心头的喜悦。
“这么晚还下来!别着凉了。”李曼青拎着保温瓶走过来,挽住爸爸的另一个手臂。
“你来了?”爸爸充满感情的望着李曼青,李曼青的脸微微泛红。
“我炖了你喜欢吃的猪脚,快上去吧。珩珩你也吃点!瞧你又瘦了。”李曼青笑着说,眼里充满的欢喜。
她这几个月来尽心的照顾爸爸,我对她的怨也不似从前了。只要爸爸开心,我的感受并不重要。
“原来你真在这里!让我看到一场好戏!”尖刻的声音来自不远处。琚雪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风中,她的目光冰冷而尖锐,脸色无比苍白。
“雪儿?”李曼青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来了。”
“你当然希望不要来!你年纪一把还来偷汉子?你不害臊吗?”琚雪叫嚣着,“他们父女都不是好东西,都是为了你的钱!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爸爸?”
“住口!”我冲上前,心口仿佛被什么抓了一下,“你走!这里不欢迎你!”我大声的说。
琚雪轻蔑的看了看我,“怎么,萧励沣把你驱逐出境了?我早就说过,你这种货色根本入不了大哥的眼!现在,是不是想从我妈妈身上骗你爸爸的医药费?”
“雪儿,你在说什么啊?”李曼青颤声问。
“这个贱人是萧励沣的情妇!你以为她的钱是哪里来的?我查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大哥一直往医院打钱。不然这个神经不正常的老家伙怎么可能活到现在?”琚雪转头望着我爸爸,“你女儿为了你做情妇,可惜被人抛弃了!现在,你自己出马勾引我妈妈……这到底是什么疯狂的世界?”
我的胃部有一股滚烫的火焰迅速烧遍全身,我冲上前重重的推开琚雪,我气得声音发抖:“疯子!你给我滚!”
“绍平!绍平……”李曼青撕心裂肺的喊叫刺痛我的耳膜,我转身惊恐的看见爸爸脸色惨白,一丝鲜红的液体从嘴角淌下来,他望着我,充满怜悯、自责、宠爱和浓浓的不舍,然后他的身体在我没来得及奔过去的时候倒在了地上。
“爸爸……”
我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黑色,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我像是被丢进了无尽的黑夜,再也没有任何希望。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过去,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李曼青低低的哭泣,喘息充满绝望。我的眼眶是干的,心却如同漏了个大洞,不停有鲜红的血流出来。我无法面对爸爸刚刚的眼神,他是在自责,他是在心痛我!我做的事那么让他失望……
仿佛是一个世纪,灯灭了。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医生,医生缓缓的摘下口罩,“病人心脏衰竭,已经去了。不过,他走得很安详。”
“绍平……”李曼青沙哑而绝望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响起。“太太!太太……”她失去了知觉,护士们忙乱的将她扶起。
“医生,今晚我想留下了陪我爸爸。”我望着医生,胸口好像塞满了重重的铅,没办法呼吸。
“可是,病人必须送往太平间。”
“没关系,我在太平间陪他。”我说。
※ ※ ※ ※ ※ ※ ※ ※
停尸间的床上,爸爸孤单的躺在那里。我跪在他的床边,他的脸颊虽然深深的陷了下去,但面容安详。
我最亲的人终于也离开我了,我看着爸爸的脸,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傍晚的时候他还牵着我的手叫我的小名,那么久远的称呼,终于从他嘴边说出。让我感觉好像流浪许久的游子终于走上了回家的路。
爸爸一生都是困苦不堪,郁郁寡欢。他最快乐的日子也许就是摔下马以后,再也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日子。
我不能忘记他最后看我的一眼,我的心房好像刺入一根利剑,他对我失望还是痛心?这个与我有着深深血缘的男人离开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太平间爸爸的床边跪了一整夜,膝盖麻木得无法移动。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在黎明的曙光中站起来。亲手帮爸爸擦身换衣服。
“刘小姐,昨天的那位女士悲伤过度,我们打了镇静剂现在还在休息。”护士对我说,“你……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节哀顺变啊。”大概是我惨白的脸吓到了护士。
“我没事。你通知那位李女士的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