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霍特普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楼下时的苍白无力和僵硬,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疲惫不堪,眼中充满血丝的病人形象。
我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能笑出来,我转过头看了西弗一眼,用手偷偷地比了了“你真棒”的手式,西弗见了,咧嘴偷笑着。
泰伊王后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阿蒙霍特普,看不出她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母亲,您怎么来了?”阿蒙霍特普坐在那里向泰伊王后行了礼。
泰伊王后这才又向前迈了几步,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将手搭在扶手上轻轻地抓着。“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听说依……”
“母亲,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情,请你也不要提了,好吗?”阿蒙霍特普厉声打断了泰伊王后,抬头不安地看了看我。
我听到了泰伊王后说的“依”,是在说依娜吗?依娜出事了?我惊诧地看向阿蒙霍特普,希望他能够给我答案,可是他并没有看我,而是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真的是依娜,我向前迈出一小步想向泰伊王后询问这件事,就听泰伊王后沉着声音说“法老,有些事情你以为瞒着不说别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吗?”
我愣在原地,这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那么,我还怎么能装着与我无关的样子继续装傻下去呢?
“王后,法老,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手揪着胸着的衣襟,看着阿蒙霍特普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种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涌起带着一肌寒意瞬间占据了我的感观,使我猛地打了个冷战。
泰伊王后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阿蒙霍特普,抢在他开口前说话了,她语气显得有些低沉“娜芙蒂蒂,我知道你和依娜的感情很好,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但是孩子,那是事实,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的心“咯噔”一声,不用泰伊王后说,我也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那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相信的事情。我摇着头,恐慌地看着泰伊王后,希望她不要说话。
泰伊王后没有理会我,一丝残忍的笑意从她的眼中划过“娜芙蒂蒂,依娜在不久前,为了赶来为基亚养胎,在路过沙漠地区的时候被冲出来的强盗误杀了。”
什么?误杀了?什么叫误杀了?强盗们把她当成了谁?那就是有预谋的谋杀,那真正应该死掉的人,是谁?还有基亚,基亚已经怀孕了?
我惊讶地看向阿蒙霍特普,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泰伊王后,眼中是不赞成的目光。
我现在觉得我的世界已经是黑暗一片了,我实在是没有能力来应对这本不该属于我的复杂人生,一切的阴谋一切的算计我全都不在行,也许哪天死在谁的手里自己都不清楚,这真的是太累了,我感到身心俱疲。
突然我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抬手抚住额头,原地踉跄了几步便“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
“王后,您怎么了?”西弗扑上来将我搂住,拼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说实话,如果她不这么晃我的话,也许我还会觉得好受一些。
“娜芙蒂蒂!”阿蒙霍特普也高声地叫了起来,他又对泰伊王后说“母亲,娜芙蒂蒂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到一开始的状态,依娜的事情今天还是不要提了,如果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就请母亲您回去休息吧。”
“唉,我也是考虑的不够周到,没有想过娜芙蒂蒂的身子,只想着找个人好好聊聊,发泄一下心里的悲伤。我这就回去了,法老,不如请大祭司过来替娜芙蒂蒂检查一下,怎么样?”泰伊王后声音微抖着,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的,西弗,王后交给我照看,你送老王后回去吧。”说完,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西弗也起身去送泰伊王后去了,而我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屋子里面,只剩下我和阿蒙霍特普两个人,我们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面静得可怕。
我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的心很乱。
“基亚,她……”阿蒙霍特普话说一半就停住了,我想他在考虑要不要跟我说这件事情。
“没想到基亚怀孕了。”半晌,我见阿蒙霍特普没有继续向下说的意思,就接着他的话说了。
阿蒙霍特普没有为自己辩解,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我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却看到阿蒙霍特普红着眼睛,眼泪无声地向下淌着。
我有些慌了,支起身子想去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按回床上。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一句话也没说躺在了我身边,我下意识地向一边躲了躲。
“我能握着你的手吗?”阿蒙霍特普仰面躺在我身旁,强自镇定地问我。
我看了看他,右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左手。阿蒙霍特普的手抖了一下,接着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眼泪像水线一样一直延伸到脑后。
阿蒙霍特普深深地喘着气,颤抖着声音说“是我,是我害死了依娜。”说完,他又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这不像阿蒙霍特普,他从没有这样哭过,即使在依娜和泰伊王后面前也不曾哭得这么伤心,或者说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泣,总是一副很拽的样子,现在却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男孩。
我用力握了握阿蒙霍特普的手,以此来表示我的安慰。
又过了好长时间,就在我以为时间静止的时候,阿蒙霍特普又说话了,这回他语气坚定却很小声“依娜,才是我的母亲。”
我听后愣住,随即一咕噜地坐起来惊讶地看着阿蒙霍特普,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眼中有些红血丝,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阿蒙霍特普松开我的手,两手撑起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目光有些焕散地看着我。“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这确实是真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不久前?有多久?难道几年前对依娜态度的突然转变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我不解,事情变得越来越难懂,原本的一切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该是王后的人与世长辞,不该是王后的却在这王宫中傲然而视,究竟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我该相信谁?
“娜芙蒂蒂,我现在真正地需要你的帮助了,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阿蒙霍特普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这就是一条强制的命令,不能也不允许我拒绝。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有些犹豫不决。我能做什么?我能够帮上阿蒙霍特普什么忙?我该帮他吗?如果我帮他了,那么势必我会失去我最想要的东西—自由!
“你怎么知道依娜是你母亲的?”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胖胖的依娜,慈详的依娜,爽朗的依娜,安慰我的依娜……,依娜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真正的去了解依娜,在她去逝后,哪怕是一点点有关于她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是泰伊王后亲口说的。”阿蒙霍特普落寞地低下了头,我注意到,他没有称呼王后为母亲。
“王后?她亲口告诉你的?”我声音提高了八度,阿蒙霍特普瞪大了双眼警告了我,我意识自己太激动了,现在讨论的可是极度机密的问题。
“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但是是我亲耳听到她对别人说的。”阿蒙霍特普站起身走到窗台旁边向外看着,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面部轮廓映得更加鲜明。
阿蒙霍特普本人并没有像埃及博物馆中的那座雕像那样被人说成最丑的法老,他并不难看,五官很清秀,也许放在现代来看他还是个标准的小眼帅哥。
“你听王后对谁说的?”我真的不想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下去了,如果阿蒙霍特普他真的想说的话,那干脆一口气说完吧。
阿蒙霍特普转过身看着我,好像在犹豫说还是不说的问题。最后他点了点头,重新走到我身边坐好,表情很严肃,声音很低沉“娜芙蒂蒂,其实……那天在神庙发生的事情是我一手安排的。”
我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傻傻地看着阿蒙霍特普一脸惭愧的样子,他不敢看我,交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抖,他是怕我打他吗?很可笑,我竟然会想到如此愚蠢的问题。
接着我才意识到,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竟然藏着如此大的漩涡,而我已然深陷漩涡的中心不自知不说,被人利用还在替别人担心生死,我真的是太幼稚了。
我有些凄惨地笑了,伸手无意识地揉按着眉头,心里面酸酸的,喉头里腥甜腥甜的,我看着阿蒙霍特普无力地笑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笑出来,我只知道我的心疼死了。
“对不起,娜芙蒂蒂,我不知道你当时会冲过来,我很抱歉。”阿蒙霍特普向前挪了挪身子,伸手想要握住我的肩膀。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手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啪”的一声,阿蒙霍特普的脸被我一巴掌扇向一边。我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阿蒙霍特普用舌尖在嘴里抵住了被打的一侧脸颊,转过头并没有责骂我,而是继续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咬着嘴唇,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痛打阿蒙霍特普的影像,可是好像还不解恨一样,我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着,阿蒙霍特普痛得将手向回缩了一下就不动了,任由我那样咬着,直到嘴里涌进一股咸腥的味道我才松口,血立刻顺着阿蒙霍特普的手腕向下滴着。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恨恨地看着他,像是想要将他灼穿一样。
“既然说了,干脆就都告诉你吧,如果你有委屈就一起发泄吧。”阿蒙霍特普小心地从床单上撕下一块亚麻布仔细地缠在手腕上将伤口包好。
我漠然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有想要帮助他的念头,这一刻我希望阿蒙霍特普能够消失在我面前。
“你不用说话,只要听我说就行了,我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听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帮助我,这一次没有任何条件的由你来选择。”阿蒙霍特普说。
我不屑地看着阿蒙霍特普,不晓得接下来他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欺骗我。
“我的母亲依娜和泰伊王后是亲姐妹,泰伊王后嫁给父亲的时候是依娜陪同她一起过来的,我的父亲很好色,他一眼就看中了依娜,当时的父亲应该是很有男人味的,立刻吸引了母亲,但是为了泰伊王后,她并没有把这份爱表现出来。后来,为了躲避父亲的攻势,依娜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法老宫。”阿蒙霍特普平静地描述着,像是在描述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后来呢?”我不自觉地问出了口,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闭口不语,只看着阿蒙霍特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泰伊王后收养了一个妃子生的儿子,就是我的哥哥,图特摩斯。”阿蒙霍特普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图特摩斯不是泰伊王后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图特摩斯的事情时,我有多么的惊讶,就算不是亲生的儿子,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也是会有感情存在的吧。可是为什么?那样好的图特摩斯,我最喜欢的哥哥,说没有就没有了,娜芙蒂蒂,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阿蒙霍特普有些激动,他双拳紧握着,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
“图特摩斯……他……”我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他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突然觉得阿蒙霍特普说的有道理,还说什么是最好的朋友,我连这些事情都没有想过,还算什么朋友!
“娜芙蒂蒂,我告诉你,图特摩斯的死并不像神庙的祭司们和医官们说的那样,他是死于谋杀!”阿蒙霍特普一字一句地说。
我被阿蒙霍特普说出的个真相震得体无完肤,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图特摩斯的死是死于谋杀,只是当时依娜她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还有伽卡尔,难道说他们都不希望我卷到这场阴谋战之中吗?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是隐藏在光明背后的?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