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去病去了,葳蕤带着小桐去看王平,小桐轻轻叩响了房门,里头闻听王平闷闷的声音,“是小桐姑娘吗?进来吧”。
小桐推门进去,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葳蕤遂让小桐打开了门窗,总闷着也不好,透透风有利于王平的养病,其实也就是扒卧个一阵子就没事了,之前葳蕤听到挺仗的声音便吓的匆匆披上衣服出来了,来得及时,王平倒是离三十的挺仗差了不少。
“小桐姑娘,夫人有什么吩咐吗?”听到脚步声,王平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床铺上懒懒传来。
“王公公”,葳蕤走上前去。
“夫人!”还没到床畔王平便惊叫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许是爬的急磕碰到了臀部,顿时“哎呦”一声叫了起来,疼的泪眼汪汪。
“王公公小心”,葳蕤忙走上前去,见他疼的掉眼泪,顿时有些讪讪,道歉道:“都是葳蕤不好,害王公公受罪了”,伸手便要去扶他。
王平匆忙间闪过了她的手,登时一个磕碰,又撞到了床板,不禁真的疼的掉了眼泪,怂搭着脸看着葳蕤,“夫人,奴婢不敢,夫人~~”。
见他如此,葳蕤不好意思的讪讪松手,只得问道:“王公公没事吧?小桐给送来的药王公公都擦了没?”
“擦了,擦了”,王平苦哈着脸回道,不着意的拿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顿时把个身体遮盖的里外不透,“夫人找奴婢有什么吩咐?”
葳蕤真怕他捂出了痱子,赶紧歉意道:“没事,王公公且好好休养,都怪葳蕤,害的王公公替我受了责罚”。
“奴婢不敢,不敢”,王平哭哈着脸缓缓在软被上靠下了身体,脸部抽搐了两下,这才道:“夫人那是仁心,不忍难民受苦,算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奴婢如此也是应该,这辈子能跟着夫人积点德,但愿下辈子能投胎到户好人家,做个正常的人,省的那些文人才子们的唾弃”。
“王公公是个好人,下辈子菩萨一定让王公公得偿所愿的”,葳蕤只得道,见他一提起文人才子,便是一张忿忿的脸,顿时不知如何安慰。
王平小眼眯了下,嘿嘿道:“奴婢还要谢过夫人,要不是夫人拦的及时,奴婢这会儿还不定能否和夫人说话呢,好在奴婢这皮糙肉厚的,经那么几下也没什么”,顿了顿,有些犹豫,神情带着丝落寞又有些恳求,道:“只是奴婢服侍陛下那么些年,头一回让陛下如此动怒责打,是奴婢的不是,怕是陛下都对奴婢伤了心了”。
见他如此说,又是如此神色,葳蕤哪不知他在想什么,好笑道:“王公公放心吧,陛下那里葳蕤会替王公公说的,等王公公的病好了,便让王公公回到陛下身边伺候”。
王平哀婉的脸色瞬间转变,喜道:“真的?”
只是豁然抬起的身体,顿时让他再次发出杀猪般的“哎呦”声,尖锐的叫喊让葳蕤心头生生打了个冷颤,忙点头,“真的,王公公且好好休养,待王公公病好了,定然让王公公回去伺候陛下,王公公且好好养着,有什么事便支应一声,能做的葳蕤定不会辞,葳蕤就不打扰王公公休息了”。
“是,是,奴婢谢夫人”,王平喜不迭的道谢,见葳蕤要走,作势挣扎着要起来。
葳蕤深怕他又磕着碰着了,实在受不了那酸牙的惨叫,笑了笑,便拉着小桐匆匆出去。
临走交代了守门的小厮,交代道:“好好照顾王公公,有什么事便来通禀我”,听那小厮应了,才放心的走人。
王平直在床上卧了半个月,才慢吞吞下了地,头一天下床便跑到小院中发呆了半晌,葳蕤好奇,上前关心问道:“王公公这是怎么了?”
王平转身,笑得龇牙咧嘴,“夫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才知道原来外头的天这么好啊,可真是憋着我了,以后就算再遭打也要搬个床铺躺在外头,死也不进那闷气的屋子了”。
“好啊”,葳蕤笑着答应,“以后王公公要是再受伤了,葳蕤便让人给王公公在小院中盖个无顶的小屋,让王公公好好的住,早晨看日出,夜晚赏月色”。
王平咧嘴,笑的龇牙,“谢谢夫人,还是不用了,奴婢没那个命也不敢有那个命呢,奴婢这条小命还要靠夫人保住呢,夫人往后还要照顾陛下和小小姐,哪有那许多功夫做别的事呢,嘿嘿”。
看他笑得苦哈哈,知道定是怕自己再让他瞒着刘彻做些不便的事,估摸着那几棍的挺仗还是实打实的,身上没打多少,却没少打心上了,葳蕤也不戳破他,只道:“今天天也不错,王公公领路,我们去看看那些孩子吧”,说起那些孩子,不免心中有些沉重,如何再好的安排,终究是比不过父母在身边的照顾。
王平点了点头,打点好了,便带头往城南走去,走了约莫个把时辰,众人都有些腿酸,王平指着远处道:“夫人,便是那里了,稍会儿便能到了”。
葳蕤遥遥望去,果见前头有几间瓦屋的建筑,朴素的很,之前倒是没有注意,点了个头,加紧了脚步。
瓦房建造在南城门边的一处偏僻角落里,朴实无华的很,若不是里头隐隐有香灰渺渺飘出,便丝毫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与一般平民瓦舍无别。
葳蕤一愣,是处庙宇?怎么如此偏僻荒芜?
“这里人少,也少有城民来此敬香问道,如今里头就几个人打理着”,王平在一边解释,带头领着众人进去。
从大开的门口进去便是一处小院,男子着道袍,盘道髻,正拿着笤帚扫地,听见脚步声,停了动作回身,略愣了愣,便迎了上来,施了个礼,“几位是来问道求符的吗?只是不巧,师傅并不在观里”。
葳蕤也是愣了愣,男子宽绣大褂着道袍,长发蓄于头顶拢之,下颌上略带短须,竟是一个道士打扮,之前,王平并没有说是个道观,从外头的破落门面看,也没发现是个道观。
此时再看院中各处,靠墙角处一张四方高台上,摆着些凌乱的符撰,墨迹未干,似乎正在晾晒,正对院中是一处大堂,堂中一个破落的小鼎,鼎中插着三束冲天长香,刚才院外看见的渺渺香火便是由此散出,竟是一处道教之所。
原先以为的佛教之地,却是想错了,她不知道的是,迄今为止,佛教还未传入汉朝,释迦牟尼的弟子还在古印度,唯有道教在文景之治下有所发展,葳蕤难得出来,更何况前世思想的作怪,也难怪她想当然的以为是佛家之地了。
“道长,我们是来看看前些天道长们接济的那些孩子的”,王平上前道。
那道士再次恍然,施了个礼,“原来如此,几位请随小道来吧”。
拐过小院,穿过一间略微宽敞些的正堂,便来到了一处颓败的后院,后院中几间小瓦房颓势已现,瓦房前,此时一群孩子正在吃饭。
在拐角处停下了步子,葳蕤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燕儿的小身影,不由问道:“道长,燕儿呢?”
“燕儿”,那道士似乎是愣了下,想了想,疑惑道:“是不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对,对,就是她”,小桐抢着答道。
“哦,几位说的是那个小丫头呀”,那道士感叹了一阵,温和笑道:“那丫头前几天被一户善心人家领走了,那户人家也是长安城里头的,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不少难民的孩子,因无子女,就上来打听,一看便欢喜的领了她去,这也是那丫头的造化,几位请放心,那户人家是安定的小户人家,不会待那丫头不好的”。
听见如此说,众人才放了心,不由想起燕儿的乖巧可爱,沉默了一阵,葳蕤笑笑:“道长真是善心,能收留这许多孩子,是大造化”。
道士笑了笑,施礼道:“小道和师傅师兄们也是尽了一份心力,城门口难民千万,小道们能做的也就那么多了,实在帮不了太多的人,几位过奖了”。
一群孩子早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围在一张案前吃着饭,葳蕤站立的地方离里头不远,不时能听到小家伙们说话的声音,默默听着,差点忍不住掉下了泪。
期间,正好一个小家伙许是吃着太快,一口饭顿时噎在了喉咙口,便见身边另外一个小家伙拍着他的背,待咳顺了才一起吃着饭。
这群孩子们,真的是长大了,不经历磨难,怎么见彩虹,小家伙们,相信你们会有新的明天……
默默的走出了后院,才到了先前的小院,小道略带疑惑道:“几位,怎么不进去看看?”
葳蕤摇摇头,只是笑笑,抬头望着后院的方向,似乎仍能看到小家伙们互相依赖照顾的一面,感激道:“谢谢道长了,道长的善行会得善果的,愿道长早日修成正道”。
“无量天尊,借几位吉言了”,道士呵呵一笑,再次一施礼。
“我们走吧”,跟身后的人说了下,便带着人一路往回路而去。
小家伙们,但愿你们一如既往的如此,也许不用多久,你们便会发现天还是一样的晴空万里……起步难,方成大器,一切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一个时辰的路,似乎也变得快了许多。
野花簇簇,野草蔓延,绿的叶,黄的花,成就了一片原生态的恬静。
“悠姨,下回什么时候来看他们?”霍去病走了一段路,出声问道。
葳蕤看了看他,摇摇头道:“不用了,他们会过的好的,以后的路如何就看他们如何去走了”。
霍去病眼神闪了闪,沉默了会,问道:“那要是他们过的不好呢?”
葳蕤看着他稚嫩的脸庞,认真解释道:“去病,他们刚从灾难中缓解过来,坚强支撑着他们,如果你给不了他们一世的依赖,还是不要让他们产生懦弱之心了,也许那样只会是害了他们”。
霍去病毕竟才九岁,见他懵懂的神色,葳蕤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去病要是想来的话,以后便找上你小桐姐姐说一声,悠姨派人带你过来,不过也许等你来了,他们可能也不在这里了”。
“他们会……被人带走了?”霍去病沉默了下,仍是问道。
葳蕤摇了摇头,“悠姨也不知道,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也许会被无子嗣的人家领养走,正如燕儿一样,也许,会有生意人招他们去做活,也许会出去闯荡……总之,道长们不会亏待他们的”。
“恩”,霍去病恩了声,却不见他再说话。
葳蕤拍了拍他的背,去病,这些事,你以后都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