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措辞让两人吓了一跳，不同于方鹏飞的惊讶，杨柳是有些内疚的。
不该将怨气转嫁在他身上，即使方鹏飞可能是帮凶，自己与他也是彼此彼此罢了。
杨柳不能完全释怀大夫人的枉死，突如其来的失控却让她意识到内心潜藏的怨恨，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她很快调整情绪，让自己显得平静，重新得回理智。
“你先前练的功法太霸道，其实以你的修为基础，可以尝试着修练其它的功法，对你自身也是很有好处的。”
见方鹏飞漠然不动，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先前那么多人潜入你的松涛院，你都将他们一一打败，虽然实力上升很快，但后果也是很明显的。上一次出现干尸就是最好的证明。”
方府中一度流传的可怕谣言，三不五时出现的尸体，令方鹏飞完全化形成他人心目中可怕的杀人恶魔。然而杨柳却知道，在那时常空无一人的石头院子里，主人却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你这功法练至极处就可以吸人功力，可是这种外力博杂不纯，进入体内之后极易引起反噬。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对于你自身修为的精进没有半分好处，所以我劝你早日停止。”
“我替你舒筋理脉，也许能救你一次两次，但绝对不能保你一世平安。医术再高明，我也不是神。”
“谢谢。”
方鹏飞笑得如此满足，他收回自己的手，小心地观察着杨柳的表情：“上次的事情，实在很抱歉。”
对于方鹏飞敲晕她并阻止她去追查线索的事情，杨柳并没有多说。世事无常，谁知道线索纠结缠绕着，最后竟然就在她身边？当初方路遥指引自己接近方鹏飞，大约是看出了她们两者之间的相似吧。
同病相怜，最易引起内心的共鸣，以致现下明明怀疑他是帮凶，却也只是淡淡道声：“无妨。”
心软是病，甚至比一无所知更可怕，娘亲早有明训！
第二日便要离开这里，方鹏飞带来的护卫不少，前后约有百人。一行人在密道之中行行复行行，经过岔路无数，半日之后，终于出了齐县的范围。出了密道，入目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绿衣手脚伶俐，很快给杨柳准备好吃食。此时正值清晨，天气尚未炎热，赶了一晚的路，大多人正坐在地上休息。方路遥朝杨柳这方看了眼，目光相对，似有寒光流淌。
杨柳站起身，自觉地跟着方路遥身后，山间绿意盎然，让人清凉不少，待前方传来潺潺水声，方路遥终于停下脚步。
“我在这里看着。”他站在一块大石头前面，背着河水，面色有些不自在。
“什么？”
“洗澡！”方路遥撇过头，露出半只透红的耳朵，“我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人打扰你。”
长时间的沉默后，杨柳冷笑一声：“这是你优待俘虏的方式吗？”
擦身而过，空中泛起一丝火花。
杨柳肃着脸沉在水中，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一刹那的异样。冰冷的河水逐渐浇熄心中的慌乱，杨柳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娘亲的名字，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回复一贯的清冷。
“其实，你有怨气的话，可以发泄在我身上。”
方路遥闭眼靠在大石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因为自己的话微微一滞。他扬了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娘的死与我无关。”
身后水声如常，却单调地让人窒息。
“至于含烟，我是知道郑青将她带走的，不过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毁在牡丹手里，也算一报还一报。”
杨柳知道他指的是含烟向人告密，导致芍药被活活打死的事情。微微扬起的心又再次冷硬下来。
“这些事你明明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关我什么事呢？人都是自私的，好人通常都不会长命。”
他的语气沉重，眉头轻锁，目光看向极远的地方，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人啊，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觉得，等别人再扮演相同的角色时，就看不惯了。论自私，她又何尝比他更善良呢？
“人偶尔也会软弱一下的，并没有什么奇怪。说心底话，我一直觉得你理智冷酷地不像一个人，尤其不像一个女人，不过现在看到你也会生气，会迷茫，会难过，心里忽然舒坦多了。就好像突然发现强大的敌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让我打心底感到愉悦！”
杨柳翻个白眼，这家伙！
“洗完了吗？我也想下来洗一下，我记得你刚洗完澡的时候，样子是很可口的……”
杨柳直接拿水泼他，打断方路遥歪走的思想，却听他在石头后面哈哈大笑：“哎呀呀，还是无赖好啊，想怎么样你都没辙！娘子啊，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洞房，为夫等你等得很辛苦……哎哟！”
兜头将他泼得湿透，杨柳恨恨穿上衣服。“你去洗！”
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又将方路遥逗得大乐。他弯着笑眼，当着面就将外套脱得精光，气得杨柳差点拿针狠扎死他！
愤愤地转过身，冷不防脸上被人轻啄了一下，身后“扑通”一声，那招人恨的家伙已经一头扎进水里！
阳光灿烂，岸上的杨柳气红了脸，隔着水幕仍能看到这生动的画面，恍如春日里暖暖的阳光，嫣红地教人心生爱怜。
她的眼睛很美，他却不甚喜欢，那份清冷孤寂，总像隔绝在世人之外。或许像天上的仙子，画中的美人，美则美矣，却失去那份灵动的生气。现在的她，看起来动人多了，也亲近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