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做了这么多蠢事,叫我怎么相信你!”
就像满天星子掀开夜的一角,杨柳忽然看到方路遥心底深藏的脆弱。他像个孩子似的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肯起身,灼人的高热搅乱了两人的呼吸。
“老头子死了,至死也不肯让我叫他一声爹……娘子,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是啊,最讨厌的就是你!”眼角有些酸,杨柳抬头望天,“可是不用难过,因为我和你一样讨人厌。”
“娘子……”
“不要叫我娘子。”
“娘子,我是不是快死了?”
“做梦呢!你的事还没有做完,谁准你死的!”
话毕,又觉得声音软得厉害,一把将他的衣服扯开,戳着他胸口的一处地方,声音大得像在证明什么:“方路遥,你一点都不值得可怜!明明胎记长在你身上,却要方鹏飞去替你顶罪!方路遥,你一点都不可怜!”
“娘子……”可怜兮兮的声音,灼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痒。杨柳气得推开,抬手一针扎在他手上,“谁叫你乱碰的!”
红着脸又连续施了几针,轻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方路遥已经昏睡过去。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脸,有些恼恨地瞪他几眼:“就不可怜你!”
方路遥醒来之时,外头正是黄昏,腹部包扎整齐,就像杨柳惯常的一丝不乱。在床头呆坐了一会,才想起昨天迷糊之际似乎说了什么。
“阿礼。”
“主人。”门口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男子,一身青袍,腰后斜插着一把折扇,他恭敬地站在方路遥身前,低头肃立。
“我大哥怎么样了?”
“方少爷服了少奶奶开的药,气息已经稳定下来,没有生命危险。”
“嗯。”方路遥刚要下床,舒礼立刻上前一步:“主人,少奶奶交待了,您身上有伤,这两天最好静养。”
“她这么说的吗?”唇边隐隐有丝笑意,“怕不是这么说的吧……阿礼,不用瞒我,我知道她还在生气。”
“诚王爷回京这事,查出线索来了吗?”
舒礼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又被吊起:“回主人,查出来了。当今皇上病危,太子要诚王立刻回京!”
“什么!”方路遥吃了一惊,“病了多久,什么病!”
“这……属下不知,只知道宫里的御医们束手无策,看情形约莫有十天了。”
“十天!”方路遥咬着牙,细细碾磨着这短短的十天能为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化。愁绪在他眉头积聚,最终也只能徒劳地化成一声叹息:“还是得回去一趟。”
“主人?”
“阿礼,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乌山岭的大当家,记住我和你说的!”
“可是主人……”
方路遥挥挥手,眉间有一丝决绝。此去也许永无归期,何必牵累这些无辜的人!
还未睁眼,便发觉自己正在颠簸的马车上。杨柳下意识捏了捏指甲,睁眼看到方路遥放大的俊脸:“你想带我去哪?”
“带你游山玩水啊!”方路遥笑眯眯的,见杨柳一脸不悦,立刻补充道,“你的小侍女就在外面,她可是很高兴的。再说了,你还想一辈子待在山上吗?”
探身看了眼车窗外跳动的风景,杨柳又重新转回头来:“没记错的话,有人在追杀你,我不想跟着你一起受罪。”
方路遥受伤地扁扁嘴:“娘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好歹我们夫妻一场……好吧,你想要什么条件,只管和为夫说,如果想要为夫以身相许,我不介意这里条件差点,其实在车上这么晃啊晃的,也挺有意思……哎哟!”
杨柳收回银针,俏脸凝霜:“我跟你说正经的,别打岔。”
“哦……”
“先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
“京城。”
“去京城干什……呀!”马车忽然一阵急停,打断了杨柳要说的话,方路遥动作快,已经先一步将杨柳扯进怀里。马车完全停了下来,车外却听不到绿衣的声音。
掀开车帘,十步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垂直的长发如瀑,黑白分明却有种异样的干净清爽。男子转过身,微挑的唇角浅浅一笑,如春日里泛起的层层涟漪,令人心笙荡漾。
“三弟!”
“二哥。”
方路遥皱了皱眉:“三弟如何会在此处?”
“二哥又打算前往何处?”
“游山玩水,欣赏大好河山。三弟有兴趣吗?”
方洛尘笑着摇头:“如此,小弟就不打扰二哥的雅兴了。莲儿,过来!”他微笑着向杨柳招招手,气得方路遥当下黑了脸。
杨柳微眯着眼,掩去眸中的清冷:“三少爷,何事?”
“有你想听的消息。”
手边一紧,是方路遥抓来的手,他背对着杨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有些紧绷:“有什么消息,当面讲清楚会比较好。”
方洛尘却摇头:“你想将她带入那毫无意义的是非圈子,不如让她跟着我走,我可以替她达成心愿。”
“你凭什么!”
“二哥。”方洛尘叹了口气,“你应该让莲儿自己选择,而不是替她决定。”
方路遥神色一僵,却最终妥协。他深深吸了口气,便毅然地松开那双柔软的手:
“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