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想起方才那一番出自肺腑的话语，不禁自觉好笑。
她还替他可怜，她还为他开解，事实呢？那只是一张面具。
一张可笑的人皮面具！
“莲儿，你在生气？”
“难道不该生气吗！”
低斥声吓了杨柳自己一跳，她看到方洛尘眼中的惊讶，然而那抹形于外的惊讶却叫她更加生气！
他是因为她有这般生气的表情而惊讶，他是以为她不该生气而惊讶！
他不会像方路遥那样拍着手高兴地说，哎呀，你生气了，我好高兴！
因为方洛尘和方路遥不同。
一个希望她是神，成为一个不因任何事物而动摇的神。
另一个却希望她是人，一个有喜怒哀乐，却可以与他成双作伴的普通人！
一个无意间流露的神情，昭示出两人的截然不同，无意间流露的想法，却也揭示出她内心深藏的真实。
她竟是拿两人互相比对？他们对她的观感如何，她为何在意？
杨柳骇然，忽然又为自己的左右摇摆感到可耻。她很快摆起冷漠的面孔，目光牢牢看着床上的女人：“那么她又是谁？是不是她的脸上也戴着面具？”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然而她还是用它来打破此刻的沉默，即使这理由本身便泄露了她的无措。
“莲儿。”
青色的长衫向她走过来，杨柳退后一步，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那黑色的古怪纹路上。
一走一摆，盘踞在衣服上的纹路却像符咒一般，始终紧紧相随！
衣摆停在她的跟前，她已退无可退，方洛尘伸出手擦过她的肩膀，抵在白墙之上。
低下头，灼热的气息缓缓吹拂过她的耳侧：“为什么不敢看我？我的模样让你觉得可怕吗？”
他挑起杨柳的下巴，看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怒。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为什么生气？”
杨柳扭头甩开他的钳制，裸露的耳垂却因此落入他的手中，一如触电般让她全身僵硬。
“你会生气，是不是因为付出了真心？即使是一张刺了青的面具，也勾起了你心中深藏的痛楚？你生气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真实的你？”
手指从耳垂一路游走，最后又回到那光洁的下巴上，挑起：“莲儿，如果我们两人相爱，你说会不会好过一些？”
“啪”，杨柳一掌拍开他，“够了，你在说疯话！我是你请来治病的，不是陪你玩游戏！而且我也早已嫁作人妇，自认担不起你的‘深’情！”
方洛尘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他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唇边扬起一贯的温和笑意，目光却惫懒至极，他问：“还有救吗？”
杨柳松了口气，想起那张失踪的毒方，原来他早有用心：“和我之前开给方路遥的一样，你应该知道怎么给她解毒了。”
负气地说完，见方洛尘的冷淡面容，又觉心中有愧：“到时候不知道的再来问我……”
方洛尘一怔，脸上的笑意竟忽然真切起来，漂亮的单凤眼瞬间焕发出迷人的光彩，看得杨柳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这个妖孽！
于是，她在这个分外明媚的笑容中落荒而逃！
出了殿门，却仿佛还能感觉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杨柳生气地拍拍自己的脸，心中暗暗责怪今日的心绪不稳。
小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默默地跟着为她指路。
天上一轮明月，杨柳怔怔看了一会，忽听身后的小明子感慨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团圆佳节了，不知今年宫里会热闹成什么样呢！”
团圆佳节？若月圆了，却无人可圆怎么办？……
沉默着向前走，前殿的丝竹之声已经停歇，小明子低声对她说：“前殿的歌舞停了有一会了，现在正是晚宴结束的时候，姑娘一会随着人流走出宫门，轿子会在宫门外等着，还是先前的两兄弟。”
小明子的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极细心的人。一路从殿中出来，两人偶尔也会与一些执灯的宫女或太监擦身而过，通常这时候，小明子总能若无其事的蒙混过去。
前头已到了御花园，过了那扇门，便不属于后宫的范畴了，小明子偷偷松了口气，再过几道宫门，就完全走出这皇宫啦！
可惜乐极生悲，两人才刚刚走出这道宫门，那头长长的宫道中便迎面行来一队车驾，小明子吓得当场噤声，也不敢看上头坐的是谁，拉了杨柳就在一旁跪倒，额头却冷汗涔涔，心里巴望着这位主子千万不要注意到他们。
“咦？你这奴才大半夜的领着小宫女出门，莫不是想要做什么坏事？”
带着戏谑的男声一下子打破了小明子美好的愿望，在这宫里会这样说话的男人，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回太子爷，明玉宫的主子娘娘觉着头疼，奴才领命去太医院取些药材，这才出了宫门。”
“哦，头疼啊！都开了什么药，孤这几日正好也头疼呢！”
小明子面色一苦，他这是随口诌的，哪里是真的懂药！不自觉地拿余光去瞅身边的人，这里可真真切切地跪着一位神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