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及，满地碎瓷，当中点点殷红，蔓延向上，染红了朦胧的银纱披帛，渗进浅蓝色的宫装里去。
楚天行几乎惊住了呼吸，他不能置信地看着杨柳在他面前慢慢倒下，像个断了线的扯线娃娃，毫无半点生机。
“柳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苍白的脸却不见一丝血色。他心疼地替她擦去嘴角的鲜血，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杀意！
“怎么回事？说！”
几个太监宫女颤抖着跪在一边，小明子惨白着脸：“太子殿下，姑娘她，她一进来，就不知怎么口吐鲜血，奴才们想帮忙，可是姑娘说，她只要好好休息……”
“什么好好休息！别以为孤不知道，柳儿平日最信任你，有什么事也不会瞒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小明子看了眼昏迷的杨柳，终于狠狠一咬牙，猛地跪地磕起头来：“请太子殿下替姑娘做主，这宫里有人想害姑娘！”
“什么！”
“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如今皇上病重，姑娘又独得您的宠爱，不知惹红了宫中多少人的眼。前几日奴才就发觉姑娘脸色不对，后来姑娘让奴才偷偷替她煎药，才知道有人对姑娘下了毒！”
“下毒？”
小明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姑娘不让奴才去找太医，说是这世上连她都解不得的毒，除了她义父，谁也救不了她。姑娘这几日都是勉强用药撑着，奴才怕她出事，偷偷去请陈老太医，哪知道那陈老太医前脚刚给姑娘看完，后脚人就失踪啦……”
“连她都解不了？”楚天行纠结着这句，不免心惊，“她可有说中了什么毒？”
小明子摇头：“奴才们没用，就连是谁下的毒都不清楚。不过姑娘说过，这宫里有本事给她下毒又不让她发觉的，也就那么几个……”
小明子抬头偷瞧了眼昏睡的杨柳，低声接着道：“原本姑娘是想过几日出宫门去的，说是死了也能寻个自由……太子殿下，姑娘是无辜的，您就当行行善，替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吧！”
说完，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惹地楚天行越发心烦：“都滚出去，谁敢在她面前再提一个死字，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似乎瞬间做出了决定，很快起身将杨柳抱进内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我是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也休想逃出宫去！你等着，我这就为你去寻解药来！”
脚步声远去，楚天行匆匆地走出春熙宫，内殿中因为下了禁令而人影皆无，杨柳一个人躺在床上，过了许久，一个瘦小的身影溜进来，将一颗事先备好的药丸塞入杨柳口中。
呼吸渐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小明子急切的眼神，见她醒来，立刻松了口气：“姑娘，刚才实在吓死奴才了！”
甫苏醒的杨柳脸色依旧很难看，她无力地靠在床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无妨，都是做给人看的，人最重要的，还是不能自己吓自己。”她微微地垂眸，掩去其中的真实心绪，“太子走了吗？”
“是的，奴才看太子爷行色匆匆，却不像是去请太医的。”
杨柳点点头，见小明子欲言又止，便示意他说话。却见他犹豫着，给她下了跪：“姑娘，您要保重身体，人活着，就什么坎都能迈过去。若是死了，任谁也不能再牵绊您，这个理，其实是一样的。”
杨柳听地一头雾水，直到小明子走了许久，依然没弄明白他话中深意。
“你竟然信任他？”
眼角瞥见一丝银光，杨柳抿着唇，扭过头去，看见一身蓝衣的玄机。
“你怎么还在这？”
“酒宴还在进行，你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去了也找不到人！”见她脸色不豫，玄机淡然道：“妖孽，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太子爱上你，也算是他的劫数……”
杨柳忽然抓了枕头扔过去：“你就心怀慈悲，开口闭口妖孽，既然知道我的歹毒，为何不去告诉他，让他死了心，不就一了百了！”
玄机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依然气人地淡定如水：“若我去劝他，只怕他下一刻就入魔了。”
杨柳冷笑一声：“莫不是怕死！”
“我能躲过第一次，自然能躲过第二次。他杀不了我，你也无需再借他的刀。”
光滑如锦般的银发在灯光下散发着迷蒙的光彩，乍一看他清瘦的身影，竟有几分仙人的风采。
“妖孽，从今而后，我不会再杀你，只盼你念及天下苍生，能少些杀戮……”声音幽幽回响，玄机竟是要就此离去。
“等等！玄机，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何不干脆地将事情告诉我！等我报了仇，到时候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也就不能做什么天下祸害了！”
原以为玄机至少会考虑一下，谁知他竟是长叹一声：“一切皆是天意。你们命中注定相遇，我原以为能阻止，想不到最终成空。”
他转头看向杨柳：“这是你的命运，即使是你，也无法阻止……”
抬头望月，天空月圆好似明镜，月华幽幽，照亮世间一切丑恶。
“苦心多年，终究成空，是妖是魔，谁知其衷？吾誓举刀证菩提，却道风起助波澜，心似妖娆，行也妖娆……”
他语声落寞，银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身后，这一刻，他又忽然像个孤独已久的妖精，不为世人所容，却于圆月之下，黯然垂立……
杨柳别开目光，强迫自己回想第一次与他相遇时的冷酷无情！他既然自诩为神，那么孤独和不被理解，也是他自己活该！
说服自己硬起心肠，杨柳找回自己的声音：“今晚的行动，我要和你同去！”
夜风猎猎，杨柳低头急行，时而抬起头，还能看到屋顶上那个飘逸的身影。银色的发丝在风在飘扬，她皱了皱眉头，听到玄机平静不带起伏的声音：“前面就是！”
骇然抬头，竟然是明玉宫！
“上来吧。”
腰间一紧，闪神间已被玄机带上了屋顶，脚下隐隐传来楚天行的声音，杨柳转过头，却只看见近在咫尺的平静容颜。
他的呼吸丝毫未乱：“不要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