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们照常上班，工作，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白冷裳一天去了三趟特高课，有一次刚驱车离开又被南田洋子派人叫回。可是除此以外，没有发生任何大事。
下午六点，新政府办公大楼里的人渐渐走空，确实，是时候下班了。只有白冷裳她们不能离开。白冷裳闲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一本中国古籍，以此考验自己的中文有没有退步或者削弱。即便如此，她一样可以听见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有朝自己这来的脚步声。
“青樱小姐，我想见一下白主任。”游隼因为昨晚的事情被白冷裳不动声色地疏远了。现在白冷裳随身的属员是青樱。游隼照样做她以前的工作，只是离情报中枢远了些而已。
即使聋了，她也能凭气息感觉到门外人的身份。“不见。”青樱尚未回答，白冷裳就开了口。这反而把青樱弄得左右为难：“阿诚先生，实在不是我不帮您，而是白主任……”
“没关系，那就麻烦您把这个转交给她，顺便告诉她，我爱她，哪怕她有一天嫁为人妇，我的心也不会变。”阿诚说这话的语气坚定有力，没有丝毫的勉强和忸怩作态，甚至有意让屋内的她听见。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他做到了，做得很完美。白冷裳听着他的话心里也未必一成不变。只是明明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要给予别人和自己一点幻想呢？
“好的，阿诚先生，我定当一字不漏地转达。”她听见阿诚说了声多谢，就以最快速度下楼去了。看来，他来见自己连明楼都瞒着。自己已经说明了态度还是如此，真是顽冥不化。白冷裳合上手里的书，等脚步声停息，就开口道：“青樱，进来吧，不要怕就是。”
“白主任。”青樱从命，“是阿诚先生。他让我把这个给您。”青樱将一个红丝绒的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白冷裳瞟了一眼，就闭目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是中国男女定情最常用的信物——钻戒。她伸手拿了一下，甚至无意打开。阿诚也是下了血本了，她眄着想。
“三克拉钻戒，根据重量来说应该已经完全提纯。看来阿诚先生去敲诈梁仲春的钱款并没有完全上交啊，居然还买得起这个，至少三千大洋。”倏地提高声音，“游隼！”
“白主任。”游隼到底是游隼，她心里有事却绝不会留于表面，况且，无论白冷裳的行为让她多不解，白冷裳也还是她主子，死了都是。听见呼唤，她几乎是以跑步速度撞了进来。白冷裳听见她进来，只微微抬眸，示意她打开那个红丝绒盒子看一眼，自己稍一缓。
游隼没有白冷裳那么超强的判断力，她真的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手臂就有些颤抖了。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这个。如今既然有人送来，那我就听听你的主意，如何？”白冷裳说的笑话永远不会自然，而是带有强烈的讽刺与嘲笑。当初说要安排游隼为妓，既是玩笑，也是暗示她长得太美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就很容易被人认出惹火烧身。游隼听明白以后，开始打扮得尽量朴素大方，不留下任何出众的地方。
游隼合上盖子，将东西重新放到茶几上。“这是阿诚先生送给您的，属下不敢擅自作主。”游隼小心翼翼地说道，“按规矩，属下只有权提出意见，但是一锥定音，还是您。”
“原来你还记得规矩。别忘了我说过，不要自作主张，除非真的万不得已生死攸关。明白吗？”白冷裳从她的神色就料到会有什么在自己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当然最后她没能避免，因为她的爱徒王天风，也参与了这次谋划和行动，这是白冷裳所万万没想到的。
——可惜，他们是赢了，但她没有输。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是心甘情愿的了。
白冷裳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报表：“下一个月的兵力部署计划。游隼，你去代我送给南田洋子。”游隼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提前上交，但还是答应了，取在手中，鞠躬而去。
屋内只剩下了青樱。青樱对白冷裳的冷血无情也颇有看法，但她是一个比较懦弱的女子，而且她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在清昌一门中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她能够陪在白冷裳身边，不过是因为她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而且善于伪装又有一身中上的功夫罢了——清昌一门虽然以实力论英雄，可是家世也必不可少。况且，青樱只是中上人物，大大逊色于近千人，更不要说与游隼相提并论了。出于这些原因，她只有绝对的服从，连话语权都没有，哪里敢杵逆白冷裳的意思。与她恰恰相反，游隼出身名门望族，功夫在清昌一门也数的上号，性格乖张孤僻，当然敢当着白冷裳的面提出看法了。
“青樱，游隼已经敢不听我的话了，那么你呢？”白冷裳坐正了，抬头看着青樱。
“属下誓死从命。”就像以前许多许多次的问话一样，青樱单膝跪地，俯下身去。
“那好。”白冷裳怀疑的目光流转几许，终究收了回去，“阿诚既然已经敢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就说明他说吃了秤砣铁了心。以毒蛇的能力绝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最亲信的人爱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阿诚毫无改观，只能说明明楼的劝诫没有一点儿用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劝得了他了，或者说阻止他。你知道是谁吗？”
“明镜。”青樱长期做情报工作，这么一点东西都不知道，她真是不用活下去了。
“对，他的大姐，明镜。”白冷裳好似很满意地点点头，“你让你手下的探子在谈生意的时候把阿诚跟我的事情无意识地透露给明镜就行了。不要太早，三月二十日上午最为恰当。她听说了以后，一定会到白公馆晚上的宴会上来闹，我就可以装作气不过离开，省的我再挖空心思找理由。她这么一闹，她就不好走了，她的两个弟弟也就不好走了。至于特高课的那些人，更是要纠缠不清。这样一来，虽然摆脱阿诚难了些，可是，见天影，”
青樱依然低着头，白冷裳有些心软，但是声音只是一顿，就又冷冷道：“就安全了。”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青樱重重应了下去，双膝跪地，叩首，起身，方才离去。
这一战她依然赢得彻底——她赢了天下赢了爱情赢了他，唯独输了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