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飞快的过去，除夕的前一天，老人终于病倒了，虚弱的躺在炕上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王永锋与小武静静的坐在旁边。
“师父好像在喊他儿子？”王永锋听了一会儿，转头不确切的向小武询问。
小武点头示意他没有听错。
浦建华在一旁胡乱的忙活着，少年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是好，“小武，你跟师父的时间长，真就没见过他儿子？”
“从来没有。”小武语气复杂的说道。
“在，在，爹，儿子在这呢。”王永锋忽然攥住老人的手，大声的呼唤。
老人也反手抓住他的手，嘴里模糊的说着什么，浦建华看见这一幕，心酸的留下了眼泪，忽的老人嘴里又清晰的唤出，“小锋。”
浦建华上前一步，替王永锋答道：“在，小锋在您边上呢。”
小武也沉声呼道，“小武也在，都在呢。”
老人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又折腾了一会，而后沉沉的睡去了。
“不行，这样不就是等死嘛，必须得送医院。”浦建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冲着王永锋与小武喊道。
“你小点声，师父说过，进了医院他死都不瞑目，况且这不没到最后关头呢嘛。”王永锋与小武抬头看了看西炕上的长明灯，“啥时候师父挺不住了，把那服药给他喝下，至少还有点希望，你信师父，还是信医院那些庸医？”
“但是看着他这样，心里实在不忍心。”浦建华喏喏的说道，痛苦的拍着自己的头。
“快去看看汤好没好，给师傅喂点喝。”王永锋看浦建华难过的样子，指派着他做点事情来缓解下情绪。
浦建华应声走进伙房，不多时端出一碗浓汤，放在窗边晾着，静坐在一旁不声不响。
三人心如火焚的等着，直到入夜，老人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一些，王永锋松了一口气，招呼着两兄弟去休息，自己独自守护着老人。
天将黎明，小武醒来换下王永锋去休息，浦建华也起床忙活着生火做饭，王永锋强撑着又扎了一会马步，挺不过便沉沉睡去。
“锋子，锋子，你快起来，师父醒了。”
王永锋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师父真的已经醒来，半靠着火墙，小武正拿着瓷碗小口喂着师父喝汤。一骨碌从炕上起来，跑到师父面前，激动的说道，“师父，您没事了吧。”
“这么毛躁，日后要吃亏的。”老人用力戳了下王永锋的额头，“祖宗说我这身本事还没交代下去，所以不收我，只能回来继续照看你们几个了。”
王永锋看着一脸认真煞有其事的老人，心里不禁揣测老人是否真的看到了传说中的‘祖宗’，不由得发问，“师父，您真的看见祖宗了？”
老人看着脸上还有一分稚嫩的少年，不忍心将这最后一点纯真磨灭，“真的。”
王永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没有说话。
这个坎坷的春节，最终还是在一老三少的互相祝福中平淡的度过了，几兄弟也抽时间小聚一次，一如既往的喝着高度散酒，最后都被酒精击倒尽兴的入梦。
正月十三，学校正式开学，这也是王永锋在五小最后的一个学期，纵然心里有许多不舍得，也止不住流水的时光。
年长一岁的乔灵风姿更显婀娜，也引来诸多关注，暗暗观察的王永锋发现她以平均每天十封上下的速率读着匿名寄来的情书，王永锋却不知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乔灵刻意显现给自己看得。
“三哥，你看乔灵收情书都收的手软了，你真的还不行动？”好事的邢四怂恿着王永锋。
“你行你上。”王永锋没好气的白了邢四一眼，心里也在琢磨着，“这群小子都是没事闲的，还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净买些花哨的信纸。下次每个人都多收点钱，省的他们乱花。”
“三哥，不是我说你，平时也不见你这么面瓜啊，咱们马上毕业了，以后在不在一个中学都不一定呢。据说乔灵可能去省里的师大附中，初中高中连读。”
“你听谁说的？”
“还能谁，汉奸啊，他们两家走动的比较多，偶尔谈起的。”邢四又一脸奸笑的透漏，“据说啊，汉奸他妈还想让乔灵给他当儿媳妇呢。”
“这犊子。”王永锋恨声说道。
“你看，你这不是还惦记着呢嘛，承认了吧。哈哈。”
在北门住了两个月的王永锋至于乔灵有过寥寥几次的碰面，也正是这为数不多的偶遇让乔灵气炸了肺：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的说每天都在那个路口，结果话音还没有散净，人就玩起消失来，每天故意当着他面看那些幼稚的情书，也是存心恶心他的，本姑娘有大把的人来追，不差你一个。
不知情的王永锋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关节，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去想，诸多烦心事挤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儿女情长。
“算了，汉奸要是真有那能耐，我也只能祝福他俩。”
“可拉倒吧，汉奸一听他妈此话，吓得直讨饶，求他妈妈不要乱说。这都在他们邻居间传开了，说也不知道乔灵哪里可怕，把可怜的小汉奸吓的哟。哈哈哈。”
“你这八卦都是哪里来的啊，北门的事你都这么清楚，有这功夫用在学习上，要不用在练功上，你都是个人才。”
“啥北门，现在北门都快成咱们的天下了，想知道啥就知道啥。”邢四意气风发的甩了甩只存在想象中的长发，“三哥，咱们现在也不缺钱花了，拿出点钱来给咱们兄弟置办一身体面点的行头吧。”
“你把烟戒了，我给你买件皮夹克。”不理闻言夸张哀告的邢四，王永锋又向支起耳朵悄悄关注的刘二说，“二哥，不是我小气，咱们现在就够招风的了，再弄身光彩行头，你就说咱们以后怎么开口找别人卡钱，眼红的再把事情闹大就更犯不着，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不过我保证，等升初中了，每人一件皮夹克，嗯，郝天明除外。”
“耶，锋子万岁。”邢四满足的一挥拳头，一件小一百的皮夹克简直就是人生的终极梦想。
刘二也嘿嘿的傻笑，“到时候咱们就买一模一样的，几个人往一起一站，多有派头。”
“不过咱们走了，汉奸就自己在这五小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跟郝天明关系最好的邢四还是很惦记的，话间隐晦的提点着王永锋。
“让他跟他爸说去，反正他学习也不差，直接跳级上初中算了。”刘二一旁接口说道。
“不行，汉奸留在五小正好，继续帮咱们卡钱，这条财路不能断，以后还不一定哪里能找到钱呢。”王永锋制止了感情用事的两人，“皮夹克到时候也算他一件吧。”
“嘿嘿，我现在就找他说去。”邢四从座位上兴奋的跳起来，冲出教室，全然不顾已经快要上课的事实。
“你看一会老吴骂不骂他。”刘二幸灾乐祸的说道。
不多时，吴为民走进教室，宣布这节课自习看书后，带着王永锋在操场信步走着。
“你打算怎么办，去油田中学，还是‘小社会’十一中？之前油田中学联系过你，这事情我了解，但是你真的想好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应该如何走了吗？”
王永锋并不奇怪吴为民会与自己谈起如此沉重的话题，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了吧。
“现在还没想好，但是很大可能性我会去‘小社会’。”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跟我也有过几次沟通，你觉得他若是仍在，你会去哪里？”
“若是他还活着，我不会考虑这些，只会那样，”王永锋用手指着不远处教室里一个靠窗摇头晃脑的读着课本的孩子，继续说道，“就是因为他不在了，我才需要自己选择下一个路口我到底要往哪面走，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先解决如何活下去这个问题。”
“看来我还是劝不住你啊，从你拉帮结伙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就个是十一中的货色。”
不在意老吴略显激动的语气，至少他的初心是好的，世上多一个为自己着想的人总比多一个冷眼围观的人要好的多。
“其实我很懒，也不想自己去考虑这么多，但是没办法，一个人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只得要多想一些了。”
王永锋挥挥手，径自走向教室。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教了十多年的书，还是没教明白啊。”望着走远的王永锋，吴为民心里说不出的唏嘘落寞，叹了口气，骂了句娘，转身走向办公室，心里惦记着那未读完的小说，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