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低低地呼了一声。陌霖羽沉声阻止：“不要声张。”
昏暗中她雪白的脸莹莹地发着光，好似一枚温润绝世的月光石，银发湿漉漉地搭在香肩上，是被汗水打湿的。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唐晓翼含住的手掌，樱唇颤抖着，她似乎也没想到。
但是——唐晓翼左不至于害了她。
至少，目前不会害了她。
他们两个现在是合作关系。……唐晓翼的引导者资格证，还要靠与陌霖羽的合作才能拿回来。他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
况且，DODO冒险队还下落不明。
退一万步说，唐晓翼不在乎什么引导者资格证，不在乎世界冒险协会，他也该在乎DODO冒险队。
那群孩子，对他来说，是黑暗漫长的生命当中，除羽之冒险队以外的，第二道，曼妙绝美无法放弃誓死保护的，希望之光。
唐晓翼和陌霖羽，某个方面来说是同样的人。杀伐果断绝不犹豫，但一旦遇到自己生命当中不可承受之重，他们也会沉默也会难过，就像鳄鱼会流眼泪一样，天方夜谭，但又绝对存在。
唐晓翼——会为了DODO冒险队，甘愿奉献自己的生命。
陌霖羽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目光游移着落在死狗尸体上，眼神渐渐凝滞起来。
……她居然也开始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遇到这样掏心掏肺为她好的人。明明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如此大爱。
厚爱有声，别有天地，非人间。〔注①〕
-
唐晓翼亲吻陌霖羽手上的伤，如同祭司跪伏在地，虔诚吻触神像的脚趾。
她的血被他卷入口中，缓慢温柔的吸吮，将血尽数吸去，伤口慢慢停止了向外流血，而唐晓翼也直起了身体。他瑰丽唇角沾染一丝殷红血迹，妖娆魅惑，形似嗜血鬼魅的暗夜精灵。君王。
那血迹自他优美唇角蔓下一抹，似匕首亦似伤疤，噬魂夺魄，致命诱惑。
陌霖羽抽回手，搭在军大衣上。她淡色睫毛似蝶翼翕动，双唇开合：“你完全不必这么做。”
唐晓翼一笑，映着唇边血迹如纹身般天然妖魅，他双眸眯起上挑，冷冷清清又颠倒众生的极致惑乱：“还是记忆当中的味道。”
陌霖羽因为这句话一愣。
她想起以前，在中东，虽然是她指派的杀手去暗杀唐晓翼和于飞飞，但是当杀手被唐晓翼杀死之后，陌霖羽决定亲自出马。她此前没见过唐晓翼，但是在雷欧会长的只言片语中，她拼凑出了一个“年轻有为、后起之秀、成绩优异、富有才华”的完美型男生。她不大感冒，但是想必对于其她女孩子，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
陌霖羽乔装打扮接近唐晓翼。那时于飞飞已死，在中东直接举行葬礼。
黄沙漫天的干旱之地，漆黑灵堂搭起，黑纱与黄沙混在一块儿一齐飞扬，于飞飞的亲属只有一个唐晓翼。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挖出来的牧师很不专业的样子，完整的葬礼程序他偷偷地删了好多，颠倒胡乱地念着《圣经》，从《出埃及记》读到了《约翰福音》，不知所云。
唐晓翼一身黑，一脸肃穆地站在遗像前，好像要将自己化作一根柱子，永久的伫立在那里，守护着在那里不断四处飘荡无家可归的于飞飞的亡魂。
陌霖羽全身披着黑色纱布，敛起纱袖搭在手臂上，露出一双纤白修长的美丽小手，以及漂亮空灵的琉璃紫色双眸。她装成葬礼的司仪人员，端着茶水接近他，在他面前假装绊倒，身体倾向唐晓翼时她自袖中滑出利刃握在手里，挥刀砍向他。
唐晓翼却冷静，手推茶杯令杯子碎了一地的玻璃，陌霖羽不可失态，连忙守住刀重新藏回袖子，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便俯下.身去捡玻璃渣，不想被棱角划破了皮肤。
也许是艳红的血刺激了唐晓翼的眼，他也蹲下来，冰凉的手握住陌霖羽的削瘦手腕，把它举到面前，张开双唇含住了正在流血的指尖。
他的舌头也冰凉，在她肌肤上辗转反侧，状似缱绻暧昧无比依赖，然而他的眼底是千万年都亘古不变从不融化的万丈冰原，大雪漫天迷了谁的眼又乱了谁的心。
陌霖羽被他含着指头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脸红心跳，幸好有黑纱掩面否则非得出丑。她急忙抽回手，将手掖入袖中悄悄擦净他所遗留的一切。
那次刺杀无疾而终，因为唐晓翼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陌霖羽回去向雷欧汇报工作，只字不提那次意外，她认为那是她的秘密，她可以埋藏起来决不再想起，但没想到那个时候唐晓翼就知道，是她。是她一手策划了羽之冒险队的灭亡。
那一含正是唐晓翼报复的开始。
-
地下室里一阵沉默。
唐晓翼拿出手帕将血迹擦干净，陌霖羽把兰斯洛特拎起来，在它柔软的毛发上把手上唐晓翼给予的东西通通抹去。兰斯洛特很愤怒：我不要面子的嘛？！
“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好歹我还是个线人啊，还是个被你们策反的敌人啊——”
“那这不代表我们就得对你客气。”陌霖羽很直接的说道，看也不看兰斯洛特一眼，专心致志地擦着手。
等到唐晓翼和陌霖羽都擦完了，地下室的秘密也就出来了。
那些从死尸上流出来的血，都汇聚在了一起，流淌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河。用不了多久，这条河就会凝固，然后愈来愈黑直到结成血块。
这条河从陌霖羽他们脚下出发，往地下更深处流去。
唐晓翼打起手电筒，陌霖羽把兰斯洛特抱在胸前——其实她只是为了万一有人从前发起进攻，她可以把兰斯洛特举起来格挡。
两人一狗顺着这条血河，向未知的地下走去。
-
〔注①〕出自《黑白》(大概，记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