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天喜毕竟是个年轻女子，是以院中留守的亲卫们虽然有好几个闻声出来，却都扎煞着手站在一旁干着急，没有人敢贸然去动一动她——玄甲军军令如山，洛九卿铁规在上，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碰女人者，杖毙！这虽然是战场上的规矩，可对这帮亲卫们还是时刻都有约束力，任谁都知道不能在将军面前提到关于女人的事情，连陆东峦也不能例外。
至于天喜的存在，他们一致认为，将军根本没有把她当女人看，而他们却显然是不能的。天喜在他们眼中是个活生生的女子，天真烂漫，可怜可爱，在这被监视的沉闷日子里，可谓是一抹亮色。
是以洛九卿大步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天喜倒在雪地中的情形，不由怒喝一声道：“你们杵在这里是做什么？人都快死了，还不知道把她弄进里屋么？”一面几步走过来，弯身就将她抱起，又对陆东峦道：“你也傻了？还不快去将炭火翻大些，让她烤一烤？真他妈见鬼了，这样冷的天气还跑出去，这个蠢货！我看应该把她丢到火堆里才是！”
陆东峦被他这样一顿骂，忙的就要去，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九公子，这样是不行的，我听人说，冻伤之人切忌立即用大火来烤，最好的办法是将身体脱光浸在温水里面，辅以全身的按摩揉捏，使之慢慢复温苏醒，才能对身体没有害处……”
洛九卿想了想，深皱了眉看着他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这里连侍女都没有一个，谁来帮她脱衣浸浴？”
陆东峦无言，心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是女人了么？没有女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不沾女人，弄得我们这整个院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想了想，陆东峦只得又道：“也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以人体复温；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让一个健壮而不畏冷的人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最好赤袒相对，再盖上几床大被子，被中四处赛上铜捂子，过得一时半时，她慢慢也就被焐过来了……”
他看一眼洛九卿，又小心地道：“不过么，听说这复温的人最好用男子的身体……”看着洛九卿神色有些扭曲，他暗想自己又没有说错什么，便只顾硬着头皮道：“确实如此，男子性属阳，身体的热度本来就高些，耐力也强；而一般的女子身体柔弱，到了冬天又极畏冷，到时不要说焐热她，自己倒要先冻坏了。”
洛九卿绷紧了脸，半晌才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东峦连连摇头道：“舍此别无他途，我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九公子若是信不过我，便只管再找别人问一问。”
洛九卿沉默片刻，语气坚定地道：“救人要紧，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就用热水浸浴吧。你也留在这里给我搭把手，只脱了外面的棉袄，就让她穿了贴身的衣服泡在热水里吧，说不定一会她就醒过来了，然后就可以自己换衣服了。你先让人去准备热水。”
陆东峦立刻来到门外吩咐下人，心里却直犯嘀咕，若是这丫头在热水里浸上半天还是没醒过来怎么办，难道就让她一直泡着？到时候谁给她脱换衣服？他还是九公子？
两个下人很快抬着一大铁壶的热水过来了，陆东峦又忙的布置好木桶，试好水温，这才对洛九卿道：“都准备好了。”
洛九卿嗯了一声，想了想，他又神情严肃地对陆东峦道：“你也留在这里吧。事有从权，我们现在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救她的命。你留着，以后我们也好互相做个见证。”
陆东峦知道九公子向来是一板一眼的人，只是听到他说两个人互相见证，嘴角还是忍不住微抽了一下，有些想笑。
洛九卿又犹豫片刻，这才深吸一口气，粗大的手很利落地就解开了天喜的白色外袄，因为这毕竟是件男子的服饰，还难不倒他。微皱了皱眉将它丢到一边，他一手捞起她柔软冰凉的身体，几步走到木桶边，看也不看便咚地一声丢了水里面，桶中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
陆东峦正蹲在一旁用木瓢添着热水，冷不防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不由哭笑不得道：“九公子！”
天喜这时突然被洛九卿粗暴的丢到水中，并非没有意识，只是一点也挣扎不得。其实她之前倒并不是因为被冻到，近二十里的山路，一路奔回来，她里衫汗透，发间尽湿，哪里有被冻到一说？只是因为这一夜太过疲累，以致乏力虚脱，是以在确认自己赶回来后，她是累倒在了地上，说不出话来，而且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失去了。
这时猝然被扔在半人高的木桶里，她纵然心里明白，哪里又有半点力气？因此早支持不住便向一旁倒去，咕咚咚喝了几口水。洛九卿吃了一惊，忙的一弯身将她拉了起来——只因为一样的澡盆，他身形又魁梧高大，泡澡的时候满盆的水也只到胸下；他并没想到像天喜这样的旱鸭子，甚至可以淹死在澡盆里。
天喜被拉出水面，顿时呛咳不己，却似乎连咳的力气也失去了，整个面色顿时被憋得青紫。这种情形洛九卿却是最懂得处理的，他自幼在连河边关长大，水性极佳，此时忙将她湿淋淋的身体捞了出来，搁在盆沿上开始控水，然后大力拍打着她的背部；天喜吐出几口水，看着缓过气来，洛九卿这才又将她的身体浸入水中，这时便带了几分小心，是怕她再滑到水里去，因此只是用手扶稳了她的身体。
一时，整个房间内都水汽氤氲，蒸腾出属于少女独有的馥郁香气；浴盆中的少女仍是紧闭了眼，头无力地斜倚在木桶的壁上，显得十分柔弱。因着水汽的滋润，她的脸庞己显得红润起来，仿佛只是在水中不小心睡着了。她黑亮的长发如水藻般在水中飘散，湿薄的里衣紧贴在柔韧饱满的身体上，胸前是丰满秀丽的波澜，两粒可爱的突起调皮的顶着衣衫，在水中若隐若现，显得分外动人。
陆东峦仍在往水盆里加热水，却不敢往盆里看一眼，便只看着一旁的洛九卿。洛九卿亦是紧绷着脸，也不时看一眼陆东峦，两个男人互相的看一看，又几乎一齐移开目光。谁也没有出声，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无形的神秘凝重之感，属于他们所没有见过的这种女子——无邪却充满诱惑，是夜色里开出的一朵奇丽诡异的花，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便想移开目光，却又想着再多看一眼，一眼便好。
两人都有一丝隐隐的尴尬，陆东峦自不必说，洛九卿却是因为还得不时的帮她揉捏着四肢手脚——按照陆东峦的说法，这样可以加快血液流动，防止血气淤塞，防止她的手脚被冻坏掉。触手之处，少女的肌肤温软滑腻，连骨节也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柔韧之感，让他下意识地放松了手中的力道。额上不由的沁出些汗水来，洛九卿心想，到底这屋子里水汽重了些。
他正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怪异感觉，一旁陆东峦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道：“九公子，你看这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她还没有醒。可是这热水里也泡不得了，再泡下去人会虚脱的。还是早些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让她上床休息才是。”
话一说完，两人又都开始沉默。她真是还没有醒，这换衣服的事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还穿着湿衣服的人往被子里一塞就了事吧？洛九卿看了一眼陆东峦，陆东峦小心地道：“九公子，救人要紧。”
洛九卿慢慢的站了起来，是一种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陆东峦立刻也站起身来道：“九公子，事有从权。”
洛九卿又看了他一眼，陆东峦早咣当一声将手中的木瓢扔在地上道：“九公子，我先回避一下；我是她师父，这样总是不合适。”几步奔到门口，陆东峦又回过头道：“九公子也知道，我家那个母老虎凶得很，我不敢惹这样的麻烦！”一边逃也似的走了。
洛九卿正要也跟了出去，看着木桶中的天喜又往一旁歪过去，只得忙的又弯腰扶住。盆中蒸腾的水汽显得少女的面容有些不真实，他愣怔了片刻，终于将天喜自水中抱了出来，水汽淋漓的少女身体柔软地贴在他刚硬的身体上，温暖的水汽也润透了他的衣衫，贴到身体上，他开始莫名的烦躁，想骂人。
“娘的！”他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边将她粗暴地掼在早己摊开的大被子里，又捞起四角胡乱擦拭了她一番。天喜闷哼一声，不得不在疼痛中睁开了眼，他都快把她给揉碎了！
洛九卿胡乱的在她房中翻找着衣服，终于在一个包裹里找到两件干净的女子里衣，顾不上太多的异样感觉，他忙的走过来，盘算着怎样才能给她换上，就看见床上天喜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却是怔怔的看着他。
洛九卿只觉得怒火蹭蹭直往上蹿，一把将两件衣服丢到她脸上道：“没有死么？那就快自己换上，回头我再跟你算帐！”一面往外便走，待走到门口，却听到后面并没有响动，也没有半点声息，到底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似乎一动不动，只得又折身回去。
拉开她脸上的衣服，洛九卿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道：“有力气这样远跑回来，怎么这个时候不动，也不说话了？你哑啦？嗯！”
天喜仍是用那样的眼光看他，似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方才在热水中泡过，她知道自己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张一张嘴，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洛九卿看着她，深皱了眉道：“说些什么，我听不见！”
他不由的弯下了身，向她凑近了些，便听到她用极细微的声音道：“我动不了，没有一些力气……我并不是故意的……”再后面的话也听不清楚，却是带着一些温软的热气，在他耳边轻轻拂过，激起一阵直到心里的微痒，他的身体迅速绷紧，吃惊一般站直了身体。
“动不得？这是为何？”洛九卿深皱了眉看她，发现她又疲倦的闭了眼，是真正的有气无力。而且她也从不会说谎。洛九卿只得弯身找到了那两件属于女子的里衣，有些犯难地拎了起来，看着那前襟后袢，还有各处长长短短的系带，一时不知道从哪儿着手，额上渗出层细细的汗来，他又开始感到烦燥。
“娘的！”他愤愤地骂着，一边将那件里衣在自己身上比靠一番，想分出个前后来，一面却在踯躅着，心想总是要先脱下湿了的里衣才能换上干净的，若说是个完全没有知觉的人也罢了，当她是个死物就好，可方才她明明睁着这样一双眼来看他的，这让他怎么下手？
娘的！
不知道是第几遍骂过娘，洛九卿己笨手笨脚地解下了她身上那件湿衣的所有系带，闭着眼睛给她脱衣衫，正脱到一半，就听得有人急急的在敲着门，他立刻手忙脚乱的用被子将她捂好，这才喝问道：“谁？”
门外传来陆东峦的声音道：“九公子，是我啊！”
洛九卿怒极，几步走到门前，唰地拉开房门，就见陆东峦一双手缩在袖子里，要越过他的肩膀向里偷看，不由一把抓了他的胸前衣衫道：“方才不是丢下我在这里跑了么，这会又跑来做什么，嗯？！”一边挥掌就要打下。
陆东峦慌得忙抱住头道：“九公子息怒！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想办法去了么？”一面向后面喊一嗓子道：“喂，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么？”
洛九卿这才看见门外还站着两个披着白色斗蓬的女子，正好奇的看着他。映着雪色，他一时倒没有注意这两人。陆东峦又苦着脸道：“九公子，不骗你，我真的是去想办法啦，你看这两人，就是我专找来给那丫头换衣服的。”
那两个女子小步的走了过来，一名女子手中还捧着个食盒。陆东峦道：“想必那边也和你们交待了，来了这里，一切要听我们的吩咐。现在么，将军让你们快进去这房里，给房内的那个女子穿上衣服，服侍她喝完汤药，然后服侍她睡下，床尾多压几个铜焐子，要让她暖和，却又不能烫伤了她。弄好后就出来回话，将军会亲自去看视，你们听清楚了么？”两个女子立刻低低的应了是，也不敢看洛九卿一眼，便进房里去了。
洛九卿这才松了手，冷冷地看着他道：“哪里来的？”
陆东峦理着胸口的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雪夜里努了努嘴，神秘地低声道：“从东边院子里找来的。”
洛九卿一愣道：“郗春久那里？”
陆东峦一笑，低声道：“是，我知道九公子为难，所以就跑去东边跨院，向郗小公爷要两名女侍，只说是九公子昨晚饮酒过度，后半夜辗转难眠，寻趁我们的不是，所以我想着找两个女子给你消消火气。郗小公爷还真是爽快，二话不说就给了两个人呢！”
洛九卿闻言几乎没有背过气去，立刻咬牙切齿地道：“你作死么？敢这样编排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东峦苦着脸道：“本来不敢，这都是偃师想的法子，他刚刚来过这里，又走了。他让我告诉九公子，对院日则丝竹管弦，夜则糜酒笙歌，显见得是为了表示心中太平，只占风流，皇上自然会放松警惕；将军就算不愿效仿他的做法，也大可不要这样冷淡孤介。在上京的日子无从消遣，找两个女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上次皇上赐下的女侍被将军转手就送给了王府，早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偃师打听来的消息，据说也不太高兴呢！偃师还说，九公子是男人，男人就要做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情，这样也好消除皇上的疑心。”
洛九卿冷冷道：“你跟我这样久，也知道我不找女人，并不是在乎自己有怎样的名声，是真不想找，觉得没什么意思。亏他想得出来，竟然让我去找郗春久要女人。”
陆东峦笑道：“找郗春久要又怎么了？大不了明日再给他取笑一番，也免得别人再说闲话。公子还不知道吧，城中有流言，说前几日还见到公子和左曜玉两人在京郊有名的鸳鸯楼头吃酒聊天，而且相谈甚欢；左曜玉向来有龙阳之名，人们都说，他厌倦了身边那个白脸小侍，要来勾搭将军了，正好将军这几年也不喜欢女人。”
洛九卿顷刻变了面色道：“这是哪里传出的话？谁说的？”
陆东峦哎一声道：“流言无根，谁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他靠得近了些，又对洛九卿道：“九公子，偃师还说了，左曜玉之所以放心将天喜丫头留在这里，想必是因为您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这丫头其实很听他的话，可他似乎也并不指望她能从我们这里打听些什么，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洛九卿在廊下站定，深吸一口外面寒凉的空气，这才淡淡道：“因为什么，前几****也和我说过了。他不想天喜被左雍容带到禁卫军中，那样她就会归在了庆阳王的名下，成了那边的人，而这对他是没有好处的。”
陆东峦吃了一惊道：“他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