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张面瘫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所有癔想回归现实。
“你。。。醒了?”
“嗯。”你见过睁着眼睛睡觉的吗?
“肚子饿么?”拜托你关心人的时候不要也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好不好?
“嗯。”
“有稀饭。。。我熬的。”
我好奇地抬眼看他:“兰儿不在家吗?”
“在。”
太阳打西边出了?地主老财干家务活了?
难道。。。。。。是因为那天我夸他煮的稀饭比兰儿煮的好吃?罪过罪过,我那是随口乱说的。不过,不要打击人家体验生活的积极性么。
喝完稀饭我又问了一遍:“兰儿呢?”
“你想上厕所?”
“不是。”
“那你想下来走走?”
“不是。”
“那你想洗脸?”
“不是。。。。。。哦,是的。”实在不忍心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这是哪里啊?”
“教会医院。”
“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吧。”
“有人到家里找过我吗?”组织上有没有来营救我这苦大仇深的黑毛女?
“你想谁来找你?姓李的还是姓秦的?”
“你都知道?”
“哼。”
“那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们去了上海。”
“啊?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你的能力哪能跑得毫无音讯?我想你的逃跑一定有人帮你,所以我派人跟踪每个曾经和你来往密切的人,其中有威廉。”
原来事情是败露在威廉这个帝国主义者的身上,看来那天在上海我和李世超甩掉了跟踪我们的威廉却没有甩掉威廉的跟踪者,功亏一溃啊。
我颓丧地倒在床上:“那天乐。。。他也知道?”
“哼,要是天乐知道,你以为你还能躺在这里?”
“那千万别告诉天乐,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他要是知道会杀了我的。”
天乐爹有些气恼地瞪着我:“你既然怕他,为什么又要逃呢?”
我满肚子的怨气:“他总象管犯人样地管着我,我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凭什么要受他管。”
天乐爹不悦地撇了一眼:“在这里女人嫁了男人,要打要骂都是听男人的,更别说管着你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才不理那些破规矩呢,一点人权也不讲。”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兰儿探头进来了。
她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老爷。”
天乐爹面色冷漠地应了声,一语不发转身走出了房间。
兰儿看着天乐爹出了门,悄悄地走近我,鬼头鬼脑地道:“啊呀,小姐,你不知道,今天老爷进厨房帮我烧稀饭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我以为他不让我干是要辞了我呢。还有啊,也是老爷决定送你到西洋医院来看病的,他说当年天乐生了重病也是西洋医生看好的。小姐,你别怪我多嘴,你看老爷也是看在少爷的份上才对你这么好,而且江伯也说了,少爷自你走后一直闷闷不乐,小姐。。。要不你就回去吧。”
“你知道什么,现在我在外面老爷对我好,我要是一回去进了那个牢笼,他们不想办法收拾我?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的,怎么能又转头自投罗网呢?”
兰儿撇撇嘴:“反正我话都说了,听不听由你。其实要我说小姐你和少爷都是一个性子,倔性子。唉。”
我倔吗?我这样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人也算是倔性子?我这叫对自由的执着追求,他们怎么能理解一个现代女性的心理呢?
“好了好了,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啰嗦,我现在还病着呢,能不能好还不知道呢,这事以后再说吧。”
兰儿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本想叫兰儿把我的情况去告诉秦翰的,但一想要是被天乐爹碰到秦翰,不知又要惹裴大老爷多么的不高兴了,况且我这一脸面黄唇白的病态太影响我的形象了。
后来我听兰儿说秦翰到家里找过我一回,但是江伯把他给打发走,江伯说:我家少奶奶准备回老家去了,你不用来找她了。
一句话让我跟组织上断了联系。
我责怪兰儿:你怎么不出去跟他解释?
兰儿说:小姐,那时哪有我说话的份啊?再说,小姐,你不觉得秦先生对你的感情远远不如少爷吗?你不是常说与其找一个你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你的人吗?
我想你们哪里理解秦翰和我那是革命感情,是在革命中可以发展升华的,就象余则成和翠平,潜着潜着就潜到一张床上去了,而天乐和我那纯粹是资产阶级的儿女情长,是跟不上历史潮流的。
看来这一个秦翰也不着边了。
根据现代治疗SARS和猪流感的经验,我坚持中西合璧的治疗办法,每天除了挂水还吃中药,这样在医院里住了十来天终于出院了。
在这段时间里,天乐爹在苏州重新买了一处房产。那房产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前清官员的孙子的,那个孙子吃喝嫖赌的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人家的赌债,所以以十万大洋卖了房子。
到底是地主老财,一出手就是十万大洋,我好奇天乐家到底有多少家当可以这么花。
那院子院落相连楼阁耸立回廊盘亘,房梁上雕龙画凤,廊檐处檐牙高啄,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院里垂柳如荫,芳草萋萋,微风拂面,到处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致,让人很想有做些舒经活血的运动的冲动,怪不得到了这个季节动物会发春呢。
如今的我正躺在凉亭的躺椅上,喝着茶嗑着瓜子,欣赏着这满园春色,而在一旁凳子上端坐的是裴大老爷,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帐册。
自从上次深夜恳谈后我新添了一毛病,就是老把自己当圣母样的,一有空就向天乐爹灌输现代人的观念从而挽救他封建的灵魂。
我咽下一口点心,喝一口茶,继续:“刚才说到哪了?噢,说到结婚年龄,那个,象天乐这么大的人在我们那边连正常结婚年龄还没到呢,象我这个年龄的还没到晚婚年龄,国家一直号召人民要晚婚晚育,一方面为了减少人口,二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人的心智发育才完全,才能孕育一个健康的下一代,所以象这里结婚这么早是不科学的。”
虽然天乐爹没有做洗耳聆听状,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听,因为我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他面前的帐册也没翻动一页。
“。。。。。。我们那边的人大多晚婚,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大学毕业已经是二十一二岁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客观原因,比如没有房子、想趁年轻干出一番事业、或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等等,所以一般要到二十五岁之后才考虑婚姻大事,象你这样的,等到三十岁之后成家也没关系。”
“我这样的?”
“对啊,象你有貌、有房、有钱,怎么着也能算得上是极品二手男了,抢手得很,我不骗你。”
满头黑线。
“有一次上海有个五十来岁的千万富翁登报征婚,结果找了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而且还是大学生,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唉,老爷,你要不要试试,要不我带你登个广告?”
一记眼刀甩来。
噤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打病了之后,我一直处于恢复阶段,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和天乐爹说了这么久的话,再加上暖暖的小风一吹,说着说着人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我问兰儿:“我记得我是睡在躺椅上的,怎么到了床上?
兰儿说:“是老爷抱你回来的。老爷说你身体还没全好,怕你受凉。”
老爷抱我?公公抱儿媳妇?思想开放了么。孺子可教!
自打住进这新宅子,天乐爹将家务方面的事都交给我了。每天上,午我招集全院的人先开个小会,布置一下工作,不定期地视察一下工作,中午陪裴大老爷吃个饭,下午午休,醒了后就到处晃悠,然后等着吃晚饭,饭后散步、锻炼身体,然后给裴大老爷灌输新观念,最后上床睡觉。
尽管我多次向天乐爹提议我可以出去工作了,但天乐爹总以我大病初癒需要休养为由给予了拒绝。
我就在这样无聊的日子里被地主老财磨去了革命斗志,成为了一个由地主阶级豢养的米虫,可见剥削阶级有多么地阴险狡诈。
如今唯一能打发寂寞的,只有泡哥了。
姐泡的不是哥啊,姐泡的是寂寞。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我琢磨着应该跟组织取得联系了。
倒不是我有多么想念秦翰,而是泡哥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发芽生根生长状壮大的过程,就象泡豆芽一样,由一个小绿豆泡成一根豆芽,而且泡哥也需要有些技术含量,泡不好就泡成一烂豆子了。
秦翰虽然目前还是一绿豆,但那也是一颗希望的种子,不是么?所以不能断了联系。
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没有亲自去见秦翰,而是让兰儿趁老爷不在家的时候去送了一个信给秦翰,兰儿嘴巴嘟得老高的不肯去,我以到时不让她嫁给小王为威胁,她才勉勉强强地去了,也不知她事后有没有向老爷打小报告。
兰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句话: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