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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及笄夜

杨怀瑜突然有点心虚。半夜三更跑到一个独身的年轻男子家中。

韦昕收回目光,翻看着桌上的书卷,冷冷地问:“你也为了账簿而来?”声音里有失望,有不屑。

杨怀瑜直觉地想要解释,“不是。”

韦昕斜睨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杨怀瑜只得又把云初晴的事情说了一遍。

韦昕点点头,道:“别让她乱托人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不想进宫,嫁人是唯一的办法。”

跟凌萧一样的说法。

“可林淮扬在郾城,怎么嫁?”杨怀瑜脱口说出云初晴的秘密。

韦昕侧过身,“云姑娘喜欢林淮扬?那她只能进宫了。”

“为什么?”杨怀瑜急道,“晴儿还准备效法崔莺莺呢。”

韦昕脸上绽出笑来,“你出的主意?”笑容入了心,眼底如满天星辰。

杨怀瑜看呆了一下,才点点头。

“你觉得林淮扬会是张生?”韦昕再问。

杨怀瑜烦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

韦昕起身,站在她的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来问我?”

为什么来问他?

为什么?

他是敌人,是对手,可她有需要的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个人为什么竟然是他。

他眼眸里的星光,如同清晨浓雾里的灯盏,不由自主地吸引着人靠近,杨怀瑜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不帮算了。”她转身欲走,手臂却被拉住了。

韦昕拽着她来到书案前,“研墨。”

杨怀瑜忿懑地看着他,韦昕也不解释,待墨好了,拾笔写了四个字——见信即回。

竟是瘦硬坚/挺的柳体。

果真,他的字也是戴着面具的,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面貌。

韦昕封好信纸,道:“林淮扬大概五日后会回来。今天是十一月十二,还有一个月是你生日。在你生日前,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你做三件事,满足你的心愿。”

“然后呢?”杨怀瑜问。

韦昕迟疑了一下,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我不想死,所以只能是你。”

“好,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云初晴在过年前嫁入林家。”

韦昕点头,“我答应你。”

“第二件事是——”

韦昕打断她的话,“你不必现在全都说出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二更时分,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屋子里响起苦苦压抑着的咳嗽声。韦昕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捂住胸口。青桐倒了热茶过来。韦昕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待气息平静了,吩咐道:“把药准备准备吧,也该配齐了,过几日好用。”

青桐犹豫道:“大人不考虑其它办法?”

韦昕摇头,“我不想等,十六年了,我已经受够这副身子了。”

“可杨姑娘是无辜的……大人真的不曾对杨姑娘动心?”

“她姓南宫,不姓杨。她固然无辜,可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无辜?”韦昕喃喃道:“我从来未对女子动过心。满足她三个心愿,只是为了心安而已。”

为了心安?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不安?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冬雪一场接着一场。

采薇穿着厚实的青布棉袄,望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抱怨不已,“今年雨水格外多,夏天整日下雨,现在每天下雪,都出不了门了。”

采芹打着伞从门外走来,恰好听到采薇的感叹,就笑:“古语说下雪是好事,管着明年好收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洒金喜帖来,“咱们大姑娘成亲就定得急,没想到云姑娘更急,还没听说下定,后日竟然就要成亲了。”

杨怀瑜淡淡扫了一眼采芹呈上来的喜帖,让采芹收了起来。

明日是腊八,后日腊月初九,再过三日,就是她的及笄礼。

云初晴成亲,杨怀瑜没去,只托杨洪送了一个大包裹。

三日后,云初晴回门时,正值杨怀瑜的及笄礼。因是庶女,加上天气不好,再者杨家一向没有大操大办的习惯,所以没有宴客。杨夫人亲自给杨怀瑜梳了头,插上一支赤金红宝石如意簪就算礼成了。

紫英苑倒是真正热闹了一日,采芹采薇以及丫鬟婆子们给杨怀瑜送了礼,杨怀瑜则回请她们吃酒。

直到戌时,丫鬟们才收拾了残酒剩菜,婆子们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夜的上夜,各自散去了。

月影是筵席散后从墙头翻过来的。

杨怀瑜披着兔毛斗篷正立在竹林里。月影送的礼物是把桃木梳子,上面刻着两个字——西月。

西月是她的乳名,事实上也是她真正的名字,南宫西月。

丰姨娘说,知道有她的那刻,恰好看到月在西天,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她叫西月,他叫月影,西月的影子。

“姑娘长大了。”月影看着杨怀瑜光洁的额头,感叹。

梳子是细细打磨过的,摸上去光滑温润,杨怀瑜忍不住潮湿了眼角,“月影,你可想过过自己的生活?”

“没有,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跟姑娘分开过,只除了那次。”

只除了那次。

三年前,丰姨娘让杨怀瑜去青州取东西。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月影陪着。原本一路顺利,回来经过廊坊时,他们遇到了大风雪。

月影扒开草垛挖了个洞,让杨怀瑜进去避雪,他去找食物。

大雪掩盖了他的脚印,抹去了他留下的印记。他找不到当初那个草垛了。

他疯狂地推翻了方圆五里上千个草垛,村民们远远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个疯子。

那个时候,他想过死,想过逃,也想过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可是想到丰姨娘对他的爱护,想到杨怀瑜对他的依赖,他还是回到了杨家。

姑娘是在他手里丢的,他应该承担这个责任,是生是死都由丰姨娘决定。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依然记得在姨娘院里看到杨怀瑜那刻的狂喜,他一把抱住她像是抱住得而复失的珍宝。

杨怀瑜窝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从来都是体贴的孩子。

没有人责骂他,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跪在雪地里思过。

那天也是杨怀瑜的生辰,她十二岁的生日。丰姨娘亲自下厨,替她庆生。

他还记得她一路小跑着过来,跪在他身旁,哀哀地说:“月影,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送我礼物。”

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他看到她温婉的眼,含着关切,焦急。

那次,他送她的也是梳子,竹子做的,他用了两个时辰,在午夜前完成了。

自此,他再没有离开过她。

杨怀瑜自然也记得那次。

她在草垛里又冷又饿,忍不住爬了出来,在雪地里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终于踉跄着走进了一间破庙。

就是那天,她遇到了韦昕。

从此爱上了云峰茶,爱上了百合酥,爱上了竹香,爱上了雪青色松鹤延年的锦被,爱上了一切能够想起他的东西。

从此心里梦里都是他。

在郾城的时候,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白鹤山的情形再来一次,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放他走。

如果,他真的让她死了才甘心,那么她成全他。

明月东移,雪地上映出她飘忽的身影,孤单又落寞。

是谁在轻轻叹息?

杨怀瑜回头,只看到竹叶婆娑,哗啦——哗啦——

再回头,雪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青桐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姑娘,若你想离开,属下会帮你。”

“不必,我已决定了。”

“姑娘,你真的愿意为了大人——”

杨怀瑜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为他,我是为自己的心。”

青桐低叹:“姑娘的心,属下也明白三分。大人才智胜过属下百倍,为何却瞧不出来。”

为何瞧不出来?

连青桐都了解她的心意,韦昕怎么会不清楚。

既然清楚,却坚持这样做。

她还能说什么?杨怀瑜道:“快子时了,走吧。”

几分悲凉,几分决绝,尽在短短的一句话中。

走吧!

暖洋洋的书房里,韦昕负手立在窗前。窗扇半开,冷风嗖嗖地钻进来,吹在他的身上,穿透了衣衫,彻骨地凉。

静悄悄的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呼。

韦昕合上窗子,靠在软椅上。精致而苍白的面容被昏黄的烛火映着,越发阴沉不定,神秘莫测。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伴着寒气,进来两个人。

青桐挑了挑灯烛,悄悄退下了。

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韦昕整整衣衫,不徐不急地来到她面前。

她少见地穿了身桃红色折枝花交领褙子,发间插着赤金镶红宝石簪子。如此艳丽的装扮,却衬着她的身形越发消瘦轻盈,双眸更显明净清澈。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温婉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她不再掩饰了?!

韦昕微闭了下眼,转过身,淡漠地说:“还有两件事,我会帮你做。”

杨怀瑜糯软轻柔的声音传来,“两年前,我曾有幸在落枫山听过大人弹琴,这么久了,不能或忘,不知大人可愿再弹一曲?”

“好,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就《长相思》吧。”话音方落,凄婉的箫声响起。

长相思,在长安。洛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是她,曾与他琴箫相和的人是她!

韦昕愕然回头,杨怀瑜双眼微合,泪水盈盈于睫,无声地自腮旁滑下。

韦昕心里翻江倒海,往事一幕一幕闪过眼前。

忘忧阁,那管糯软轻柔的声音,让他心生好奇;

竹林寺,那个飘逸出尘的身影,令他心向往之;

望江楼,她侃侃而谈,“大人不吃甜食,但爱百合酥;爱喝淡茶,尤喜云峰。”

她掩唇轻笑,“此缝独一无二,就是仿制也仿制不来。”

她神情倨傲,“挑你拿手的随便弹吧。”

她的聪颖,她的无助,她的倔强,她的脆弱,从何时起,闯入了他的心房?

箫音嘎然而止,拉回了他悠长的思绪。

杨怀瑜淡然地说:“大人动手吧。”

“我答应过你三件事——”

杨怀瑜打断他的话,眉眼弯弯,“我偏不如你的愿,我要让你时时记着,你欠我的情。”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唇边却含着笑,黑眸被泪意染过,亮得如同黑曜石。

韦昕牵起她的手,穿过重重帐幕,来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

杨怀瑜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掌心贴着掌心,手指缠着手指。

这是第三次,他们这样地十指相扣。

第一次,在马车上,她死抓住他的手不放,他任由她握着了。

第二次,在竹林寺,她偎在他身旁不愿离开,他只沉沉睡着。

这一次,却是他主动牵了她的手,握得这样紧,这样贴合。

韦昕神情淡漠,“你不问为什么?”

杨怀瑜摇头,“我只知道,我是南宫家的人。”

韦昕的眼眸瞬间变冷。他松开她的手,一把扯下她身上粉红色的褙子,扔在地上,“既然你明白,我也不多废话了。”

说着,又去解她白色绫衣。

她雪白的脖颈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面前,骨瓷般细腻。

杨怀瑜脸上飞过一丝羞色。

面前秀色可餐,指下顺滑如玉,韦昕顿觉一股火焰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一下子窜到下腹,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杨怀瑜清亮如水的眼眸强作平静地注视着他。

韦昕口干舌燥,张嘴咬在她的脖颈处。

杨怀瑜忍不住叫“痛”。

恰此时,外面有人高呼,“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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