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你之前有听说过宋祁这个人吗?”是邢风在说话,隐约还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我从大门进来,没有饶过前厅直接回房,而是从饭厅门前走过,然后站在离饭厅不远的回廊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这等他,但我知道叶子谦看到我回来了,他一定会让邢风早些回房的。
夜幕深沉,皎洁的月光洒满地,空气有些微凉。
我抬头静静地望着月亮,什么都不去想,心里一片澄明。
没多久,身后就有脚步声,他问我:“你怎么不回房?”
他这么问当然不是因为关心我,我甚至可以听出他语中一丝丝的懊恼,我偷偷苦笑,看来刚才他和叶子谦又谈了一些让他伤脑筋的事,无非哪里有贪官,哪里闹饥荒,哪里又旱灾了,他对于天下大事的关心实在出乎我的意料,百姓有他这样的大官罩着,也是幸事了,只是,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份心思匀出哪怕是万分之一来对我,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见我一个人又不说话,他开始烦躁:“吹冷了明天又病了,真是没事找事。”说着拂袖而去。
他从我身后匆匆走过,带起一阵风,直冷得我一阵哆嗦,我抱紧双臂,低头走回房。
其实我等他,不过是想告诉他,如果他喜欢苏雨晗就将她接来府中吧,我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我想多见见他,可是现在的邢风总是下朝后逗留在外面,我也不想见到苏雨晗,可是我无能为力,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但是他怎么能这样呢?连听我把话说完的时间都不给我,我实在是很没用,天下大概再没有比我更窝囊的正妻了。
第二天起床之时,他又已经不在,漱过口洗过脸后,我习惯性地走到桌边去端碗,可是这天却意外地没有。
“寻儿,药呢?”
正在整理被褥的寻儿闻言转过身走到我身边,叙述说:“药一直都是厨房负责的,今早没送过来。”她语音拐个弯道,拉着我的手道:“小姐,兴许是姑爷的意思呢,你们也是时候要个小少爷或是小小姐了。”
寻儿一脸天真的神色看着我,邢风一直没打算要我给他生个孩子,我也早已习惯了喝药,可是一听到这解释,不知怎的,心里有一阵的欣喜,或许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
只可惜,由避孕药带来的种种却还刚刚开始,这一天早晨不仅没有为我带来任何希望,更加速了绝望的那一天的到来,我那时虽已有点明白人情冷暖,但终归还是不能真正理解唐苡晴所说的一番话——凡事还是依靠自己,早点看清,少吃亏很多。
其实我为什么会爱上邢风呢,因为他在我无依无靠之时温柔待我,女人一旦被感动,便会迅速地爱上对方,一时的温情并不代表爱情,爱情也不是感动,但是女人是死心眼的动物,一旦动情,就会动心,而男人不一样,邢风那时对于我的关怀更多程度上是出于报恩,而且我一个女人落到那般境地,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冷眼旁边的。
而后来邢风对我的冷漠,其实说白了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没有给他爱我的机会,是我追不上他的步伐。
我想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变成小允那样的女子,以他欣赏的面容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如果下辈子我还是我,那就算了,这样苦涩无尽的思念,尝尽一世,就够了。
……
在明白我的生命还有多少的时候,我迫切地希望邢风可以爱上我,因为我爱他,我想要他对我好,不是因为我爹,是真心实意地爱我才会对我好。
现在我才明白这样的想法其实很自私,但是爱情里谁没个自私的时候呢,爱有时就是一种占有啊。
这几天,邢风回来的很早,都难以想象我是多么的开心,虽然他不大爱理我,可是说说话总让我感到满足,我对他的要求确实很低很低,作为一个丈夫,我只要他每天回来,躺在我身边。
“夫君,你尝尝这个。”我笑意盈盈地夹菜给他。
他也不会拒绝我,把我夹的菜统统吃完,只有在做菜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邢风的好妻子,我们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
从我知道真相以来已经一个月了,从我得知的第二天起,我就天天开始做菜,看到他吃的很满意的时候,我在心里笑,可是眼眶总是很容易就红起来。
“你怎么了?”他停下动作,问我。
我听到他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吸吸鼻子,笑:“没事啊,眼睛里沙子。”
“苡柔,我不是没有审过犯人。”他低低说道。
我一愣,调笑道:“哪有人把妻子比作犯人的。”他这句话真的好好笑,直把我笑到肚子都痛了,才停下。
只是这一笑,也把我的眼泪都逼出来,甚至更多。
待我消停下来,我看到他脸上清晰的不悦,我一点都不想惹恼他,只是,我真的觉得那句话很好笑而已。
“那个,夫君,我以后会常常去酒楼看小允,可以吗?”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现在已经嫁给了他,贸然出去怕会影响他的声誉,还是得征得同意才行。
他没料到我开口说的是这个,凝视我半晌,像是要从我眼中探出个什么来,最终他放弃了。
小允说既然我不想让邢风知道中毒的事,白天得在她身边呆着,这样万一我晕倒了,她能及时照顾我。
“我倒怀疑你和她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太南辕北辙了。”每当看到小允和我在一起乐哈哈的时候,他总觉得不可思议,像小允这样一个活泼好动有上进心的姑娘怎么会和我成为朋友,我既好吃懒做又伤春悲秋。
邢风没有见过我以前的样子,以前爹还在的时候,我是府上的小霸王,不过后来及笄以后收敛很多,但还是不像大家闺秀,那肯定没有现在的那么邋遢容易感伤。
他怎会明白,我这不是伤春悲秋,而是多愁善感,愁的是他,感的也是他,只有他能左右我那么多的情绪。
“我小时候救了饿倒在路边的小允,她是逃婚出来的,她爹逼她嫁给一个老头。”
“逃婚?”邢风惊讶道,“确实是她能干出的事,像她这么能干的女子竟和你成为朋友,不可思议,不过你去酒楼不会是给她添乱吧。”
“怎么?不信啊,我偏不告诉你。”我歪着头,看他。
他只是笑笑,起身回房去。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没有起身,我多么希望他能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你说不说?你说不说?或者他还可以挠我的痒,逼着我告诉他。
然后我告诉他我去做大厨,他就会以惊喜的口吻问我,你居然会做菜,然后我又可以献宝似地告诉他,你这一个月吃的菜都是我做的包括你以前心情不好时吃的菜,都是我做的,你还打赏过我呢,中书令大人。
可是他不会,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对我如此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