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从容一笑:“邢大人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不是吗?”
邢风黑眸紧紧盯着三当家,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视,我可以感觉到其中的电光火石。
然后三当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邢风眸光一紧,飞快地扯过我的手臂,我身形不稳一个旋转,然后下一刻,他温热的掌心就覆在我的眼皮之上,我正不解,忽闻耳边响起不齐的两声惨叫,带着痛苦,带着惊惶,但是,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两声震耳的惨叫,过后,便恢复了一片宁静。
邢风的速度很快,他早知道三当家要做什么,而我虽然来不及看见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我可以想象,我知道是那两个小喽啰死了,是三当家杀了他们,而且是一招毙命,速度极快极狠,才会让人发出如此惨烈的尖叫。
一阵春风拂过,空中霎时充满血腥味,那带着铁锈的甜腻味道一下子充斥鼻间,我一下子整个人瘫软下去,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涌出来。
邢风双臂箍住我,一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三当家,礼收到了,我们可否离开了?”
“大人请便。”三当家再不扣留我们,有礼说道,“夫人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侧身趴在邢风的肩头,他从三当家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正好可以看到三当家在看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缓缓向身侧移了几步。
那两个小喽啰的尸体还倒在刚才的草地里,我看到地上有血迹,然而他们可怕的死状我却没能看到,因为三当家移步竟是替我挡去了视线里避无可避的这可怕的一幕,这是连邢风都遗漏了的细节,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趴在邢风身上,半走半推地跟他回到了农庄里,这一晚,我没有食欲,他也不是很有食欲,两人早早地就歇息了,只不过他的面上比较平静,像是早已看透生死。
邢风应该是早就知道三当家此行叫我们去的目的吧。
躺在床上,屋内一片漆黑。
我躺在里侧:“夫君,你睡了吗?”
“没有。”
我知道,虽然我们都早早上了床,可是白天发生的一切哪能轻易过去,我眼前不断闪过三当家阴鹜的眼神,也借着自己的想象力看到那血腥的一幕,心神不宁。
“夫君,你是不是猜到今日三当家叫我们去半坡亭的意图?”黑夜,给了我勇气,因为看不到邢风的表情,我就能大胆地问出心里的疑问。
过了会儿,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多想了,有我在,你不用怕。”
我轻叹一口气,在宁静的夜里却还是化作很清晰的一声:“我不是怕,而是我在想,假如我们今天没有上山赴约,是不是那两个人就不用死了。”
邢风转头看了我的眼睛,夜色中发着银光:“苡柔,这不是我们的错,你不要自责。”
我虽然心中了然,可还是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我明白,可是我心里放不下,我虽然什么也没看见,可是我听到了那措不及防之下的两声惨叫,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夫君。”我动一动身子靠近他,看着他的睫毛,“他们当时想要杀掉我们的时候,我心里的确恨不得他们就死在我面前,可是到了事后,当他们真的死了,我……我心里很难过。”
邢风叹了一口气,皱着眉,随后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苡柔,你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总是看到世界上美好的一面,可你要知道人间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山寨里可以发生的这样的事,市井上也不乏这样的事,朝堂和后宫也皆是如此,总会有无辜的人成了别人成功之路上的垫脚石,这些事都是很残酷的,然而我们的国家也因这些残酷而进步,所以这是必然的,你得学会适应。”
“这些人如蝼蚁的事是必然的。”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轻很缓,“夫君,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邢风抿了一下唇,想继续说,被我抢先又道:“我觉得上天赋予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为什么人可以自私到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擅自夺去他人的性命呢?”
邢风一愣,眼神黯淡下去,神色清冷地说:“上天本就没有赋予我们每个人平等的生命,苡柔你还是那么天真,那么不谙世事,你从没有想过自己在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同时别人正在沿街乞讨,你正在燕窝鱼翅的时候别人正在卖妻典子,上天从来就没有公平过,是你太过无知,看不到世间百态,看不到贫困饥饿。”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带着伤感,带着愤恨,听得我心惊肉跳,不知不觉里竟然将指甲嵌进了掌心。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此刻在微微颤抖,我张着嘴深吸一口气,我伸出手,想要后退,可是整个人僵着难以动弹,最后手就无力地撑在床里边的墙上。
邢风还是放不下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像是生了根一样种在他的心里,然后伸出邪恶的藤蔓不断缠绕着他,让他呼吸不过来,也让我自己喘息地厉害。
我那一刻才认清事实,邢风讨厌我,不仅因为我的无才无德,更因为我良好的出生,因为我生来的小姐命,一阵悲哀像是海浪一样将我淹没:原来我和苏雨晗没有区别,她是邢风心里的一根刺,我又何尝不是他眼中的一根钉,我那么不齿的一个人却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出生,受到上天的眷顾,我每天的出现也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邢风——命运本不公平。
原来他还是厌恶我,我命中注定不能为他所接受,他恨我的人,恨我的出生,恨我的一切。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的颤动,好像再跳几下,就会骤停,脑中嗡嗡的浮现着那几个字眼:他恨我。
这是我嫁给他两年以来从未意识到的,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我像一只受伤的羚羊不敢去看他,仓皇地想要逃开,想要后退,可是走投无路,只能狼狈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