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农庄的时候,雨已经基本停了,我收下伞。
一场场春雨过后,大地气温渐渐上升,夏日的脚步也渐渐临近。
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湿湿嗒嗒、黏黏糊糊的,打了伞也常常不管用,风大一些的时候后背总是被沾湿,然后黏在背上,湿湿的重重的,很难受。
寻儿则不认同,她给我念书的时候尤为喜欢念一些描写雨的诗句,她曾饱含着意境地给我念了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她说那是千古名句,异常有味道,而我则是满脑子只能感受到衣服粘在皮肤上的湿重感,然后打了个寒颤。
然而今日站在这院子里却别有一番感受,我伸出手,指尖还能感受到时不时落下的一小滴雨水,风也很轻柔,吹得稀疏的雨丝根根倾斜,温柔洒在嫩叶上、花朵上,像大地给予大自然的温柔呵护。
我在雨中转着圈,觉得自己贴近了整个天空,不再孤独,也有些不再彷徨。
突然有些明了文人墨客爱山爱水、爱一切风花雪月的事物的原因,酒能醉人,让人勇敢挖掘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山水自然也能醉人,先缭乱了你的眼,然后拨弄你的心,让人发现身边美好的东西。
我想,或许我不该单单只是站在邢风身边,我既然爱他,首先就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想法,能够替他分忧解难,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之所以白费就是因为我始终站在他的下方仰望他,我从未踏入过他的生活,更不用谈他的内心世界,所以,想要他爱上我,第一步就是我该抬高自己,要独立。
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顿觉眼前一片明朗,我吐出一口气,再深深吸入一口。
……
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地滋养着大地、拍打着窗沿,夜幕降临之前,老夫妇打着伞抱着小豆芽回来了。
远处一派天青色,我看到邢风笑着从大伯怀中接过小豆芽,大娘赶忙将伞从大伯头顶移开,去给邢风撑伞。
大伯不满地碎了声:“这老太婆。”
而小豆芽则在邢风怀中扭过脑袋,趴在他肩头看到自己爷爷狼狈无人问津的样子,坏笑。
不知怎么的,我脑中猛然想起了两年前,我和觅儿逛完街,烈阳将大地考的炙热,那一场阵雨急切地落下,清刷了炎热,却也使我们两人来不及找个避雨的地方而半湿了衣裙,那时有个温润的嗓音说,小姐,伞给你。
“唐苡柔,别发呆了。”邢风已经将小豆芽抱进了屋子,他虽嘴上说着不悦的话,手上却打着伞体贴地走近我身旁替我遮雨,我心田一喜,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咱们也进屋。”
他看着我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意料之中地发现邢风又不见了,这两年来,鲜少有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他的臂弯里的,其实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很甜蜜,心头像是铺了层软软的棉絮,会暖暖的,痒痒的,有点心动,脸会微红,如果我有兴致,还会对着他的眼睛小心呵气,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邢风才二十七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之时,他的意气风发,他的恬淡沉静都让我疯狂不已。
我就盼着哪天早上醒来时,他可以在我唇边轻轻地印上一吻。
我记得娘亲病重的那会儿,我每天早上都要紧张地去她房里看看她,就怕她突然离我而去了,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了爹在亲娘,那个时候还不懂事,爹骗我说是给娘治病呢,我就这样相信了好几个年头。
亲吻可以治病的想法在我心里扎了根,而我正好是个体弱多病的主,有一次居然大胆到要求大哥唐颂允亲我,被他骂了一句“胡闹”,然后他黑着脸走了。
唉,想想往事真是容易让人悲从中来,有个叫做“物是人非”的成语读来尤其悲凉,可观现在,竟然是人也不同,景也不同,当真是沧海桑田几多变,面目全非人何在?
我想起小时候和唐颂允还有唐苡晴小打小闹的日子,虽然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没什么感情可言,可是比起那些陌生人,在落难的时候终究是想起这些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了二十年的亲人。
对啊,毕竟是亲人啊,那种血脉相连的事实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
清晨,我起床,屋外的雨还在下着,不急不躁,落地有声。
我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微微摇曳的花朵发呆。
猛然院子口传来声音:“唐苡柔,你站在雨中干什么?”
我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展开双臂:“我在感受大自然的纯净美好。”
邢风差点被门槛绊倒,我赶紧做出要跑去扶他的姿势,幸好他扶着门框,他跨步向我走来,眼中有淡淡笑意:“你啊,不懂那一套,就别学文人那些诗情画意,显得寒掺又矫情,搞不好又病了。”
我点头:“知道了。”
邢风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袍子,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还有一只手中拿着个包袱,衣料虽不能和他往日所穿相比,可是已不是前三日穿的粗布衫了,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形象,顿觉矮小下去,脸上不由自主就羞红了,觉得自己又丢人了。
不过这次邢风倒没有来嘲讽我,我好像已经被他嘲讽得习惯了,他看了我一会儿,稍稍叹口气:“跟我进屋。”
我愣神:“唔……屋子里闷呢,不进去好不好?”
“进去。”他淡淡地看着我重复一遍,我只好不情愿地跟着他走进了屋子。
临进门前,我不忘损他一句:“小心门槛。”
“换上它。”进屋后,邢风将包袱往床上一扔,淡淡开口。
我看到那个包袱散开之后露出一抹山青色,我好奇地走到床边去看,是一条黄绿色的束腰纱裙。
我眼睛一亮:“好漂亮的裙子!”
我拿着裙子背对着邢风换上,我知道他定是不会偷看我,但是我就是自作多情地冒出了一层薄汗。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才想起这里并没有试衣镜,脸上有些小小的紧张盯着邢风看。
没想到他说:“很适合你,很漂亮。”
“真的吗?”我甜甜地问他,语气里是我自己都意外的撒娇甜腻。
邢风眼眸含水地对我对视,看得我呼吸一窒,心里像是有把小锤子敲得我脑袋也晕了一晕,他很自然地接话:“衣服是我选的,当然美了。”
我拉耸下脑袋,有些小小不高兴。
“苡柔。”他轻唤我,我还是微微垂眼,等着听他说话,下巴有异感,是他用食指勾起了我的下颚,我抬起脸看他。
邢风目若清泉,静静看着我,俯下来,渐渐将唇凑近我。
似春日的花瓣飘落在心上,一时间我闻到邢风身上淡淡的花香,有些迷离。
只闻得他用万分柔情的声音带笑说了声:“唐苡柔,你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