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苍带我到白宫舞厅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钟,按他的话说,此时才是陪都夜生活的开始。那舞厅门口车水马龙,一派奢靡景象,与我在南京看到国民四散奔逃的情景简直天差地别。心里不禁涌出一股悲凉,这就是中国国民政府,哥哥和智仁倚仗的政府?
淞沪战场,南京战场,北平战场,那么多的爱国将士不顾生死,换来的就是重庆这些官员们的安枕无忧,纸醉金迷?
刘文苍告诉我这里是陪都最时尚贵气的场所,各路名流富绅,官家千金,妖娆的姨太太们都在这里纵情声色。
我紧了紧领口的坎肩,微皱眉头看着门口处涂着血色丹蔻的舞小姐们。我发现我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刘文苍压住我的肩膀,笑道,“妹妹别急着走,今日这白宫舞厅可是有些好节目。”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的手往里面带,“今日是陪都舞厅皇后选美舞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皱眉挣脱他的手,“放手,我自己会走。”
他不介意的摆手,替我解开坎肩的带子,露出我里面湖蓝色的洋装,看着我怒瞪的眼不以为意道,“里面热得很,这个还是除去吧。”
说着把坎肩扔进车里,伸出手,对我笑道,“静姝妹妹,请吧。”
这身洋装我一直很喜欢,样式有些英伦风,只是领口稍微开大了,所以每次穿我都系着坎肩,当然这一身在周围的贵妇小姐们看来还是很保守的,但被刘文苍的视线盯得,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掩住领口。心想自己与他怎么也算是同族,他就算是对我有不正常的想念,伯父伯母都在世,也不至于干出什么禽兽之举。再说我只要在等一两个月,智仁便会过来接我,到时我就不必再忍受下去。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与他委应虚凰一下。
想到此处,我不由暗叹一声。正要伸出手,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街角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大吃一惊,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
直朝着那方向跑去,刘文苍拉住我道,“做什么呢?”
我皱眉道,“放我过去,我见到个熟人。”
他眯眼道,“这里?”
我不理他,甩开他就往那里去,却顿时失望。怎么会没有?难道我方才看到的是幻觉?
“是谁?”他追过来问道,“难不成是姓罗的小子?”
我摇头,想想也觉得好笑,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他应该在南京啊。佳丽就是为他才留在南京。他怎么会到陪都呢?定是我看错了!
摇摇头,把手交给刘文苍,由着他挽着我走进白宫舞厅。
舞厅里为渲染气氛,这次担纲演奏的竟然是总部军乐队。此时,礼堂已经人满为患,舞会早已开始,刘文苍对我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我无奈,被半搂半迫的拉入舞池。
灯光打得我晃眼,迷糊中恍然想起我与智仁好像还从未一起跳过一曲舞。
我想起几年前在汇文女中,第一次教我跳舞的徐世威。那时他很有耐心,是一个好老师,而当时我央求他教我却是为了另一个蓝眼少年。如今我的舞姿已经不是幼年时那般拙劣,可惜与我跳舞的却一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个人。
我正想的入神,就听耳边刘文苍哑声道,“想什么呢?可是在想你未婚夫?”
我忍无可忍,放下手,懒懒道,“我累了,今日我才到的陪都,一路奔波,实在太过劳累。堂兄恕我无理,我想先回去。”
他笑道,“无妨,不跳便不跳。你刚刚来,我还未与你引荐我的朋友,这般就走会否太过冷漠?”
我默然,他牵起我的手,领我到舞台边,给我点了一杯金酒,很烈。我皱眉道,“我不会喝酒。”
他斜眼扫过去,撇撇嘴道,“一杯酒而已,妹妹还要这般推辞?”
我还想拒绝。就听旁边有人上来打招呼道,“这不是文苍君么?怎么今日有空来此?”来人也是一身戎装,看着肩章也是个少将头衔,与刘文苍年纪相仿。长相也是算英气逼人。他好奇的打量我,啧啧称奇,“这也是今日来参加选美的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我会否有幸认识一下?”说着向我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鄙人石乃川,敢问小姐芳名?”
我冷笑道,“都说将军百战死,真没想到今日我有幸在这里见到将军阁下,而不是在南京战场。”
那人伸出的手顿时僵住。倒是身边的刘文苍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乃川兄你别介意,我这妹妹今日刚从南京来,一腔激愤没处发泄,你就多多包涵些。她今日也没给过我好脸色。”
那人顿时尴尬的找着台阶道,“南京之事,大家都为之痛心疾首。令妹既然是从南京来,我当然能明白她的心情。”
没料到这人倒是一团好脾气,我也有些惭愧,一时也接不上话。正尴尬时,选美活动这才姗姗登场,五位参赛小姐按照抽签次序,逐一走进舞池,大显身手,各展歌舞才艺。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转移,我也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到刘文苍俯下头低低笑道,“看来你不仅是对我这样冷漠,就不知道你对你未婚夫是否也这般模样?”
我仓促的偏过头,努力把视线集中在台上。
台上的几个小姐神清气定,身手不凡。或歌唱或跳舞,唱歌的意深情长,韵味十足,令众听者,无不为之动容。跳舞的舞姿婀娜,仪态大方,直将舞会推向高潮,满堂喝彩,经久不息,余音绕梁。
满室灯红酒绿,我思绪不禁飘飞,也不知道智仁和哥哥现在在干么?
那晚,我无奈之下被刘文苍灌下几杯烈酒,想起少时,父亲哥哥与智仁都不准我喝酒,而今这般情况让我不觉好笑。我滴酒不沾,今日却无法推拒的被人灌酒却不见酒醉。不知他们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乱世,哪里会有亲人,都是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刘文苍见我几杯下肚竟然不醉,不由惊奇道,“真没想到妹妹竟是千杯不倒,刚才还做甚推三阻四。”
我的思绪已经混乱,脸上也微微潮热,知道自己再不能喝下去,连忙道,“堂兄,静姝量浅,已经有些头昏,我们还是回去吧,回晚了,我怕姨娘会担心。”
刘文苍轻佻地把我的下巴托起,笑道,“妹妹既然昏了,今晚就别回去了,陪都夜景很美,我知道这里有个地方不错,我带你去。”
我霍地站起来,眼前一黑,他见状连忙扶我,被我一把推开,冷笑道,“堂兄既然这么好兴致,静姝也不敢扰你的雅兴。你在这里慢慢欣赏好了,恕我先走一步!”我扒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恶心极了,连忙往外飞奔。
出了舞厅,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刚下夜场的舞小姐,也有些穿着笔挺军装的军人。寒风吹来,我瑟瑟发抖,才想起坎肩还在刘文苍的车里,但要我回去和他要是万万不成。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力竭般背靠上冰冷的墙,我心里无比寒冷。
真是一团乱的生活。
我苦笑,要我再在这里等智仁,就怕刘文苍贼心又起,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孤身一个小女子只能仰人鼻息。
是否应该告诉伯父伯母,让他们出面。还是这样会更糟?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手被人拉住了,那人的眼里映出我惊恐的眼睛,他嘴角有一抹慢条斯里笑意,“妹妹跑得这么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