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无力的不是你本来就不得不接受现实,
而是你本来接受了现实,
却被赋予了希望,
然后又当你满含了希望,
再,
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后来想了许多许多,每当看见两个别扭的男女在某个角落里挨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着,连牵手都不敢正大光明的时候,我会开始想起一个叫艾铭迎的人,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还有,我喜欢过他吗?我会想起张凡看我们时的眼神,会开始思考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张凡的眼光。
夜里山上看书变成了我和王梓岳的习惯,说起来也真是两个怪人,好好明亮的教室不用,偏偏去黑漆漆的山顶拿着手电看书,不过用他的解释是:反正充手电用的是学校的电,免费的,不亏。由于我在夜里强行分了山头,王梓岳决定中午也分拨我的纳凉宝地。我们彼此越来越早的抢先霸占石头,起初他怕我的强行同坐招数,之后变得脸皮逐渐厚了起来,越来越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只有争取赶紧吃了饭更早的到山上去。
直到有一天,我竟然发现他在山上吃盒饭!!!
我勒个去,狗娘养的,额······收回这句脏话。
哦,对了,补充一句,关于那天晚上,给他的那句“我们好好相处”的回答,我当时说的是:做梦。
虽然,他给我带来的伤害依然持续着,而且我也并不打算和他做什么好好相处的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是,似乎,日益接触的过程中,随意了许多,还是说,压根儿打一开始就很随意?我想想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好了······嗯,是的,从一开始就很随意,简言之,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变化。
我的努力终于在学习结束的时候有了回报,取成绩单的那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乌压压的从天上降下来,真的,你仔细往天上看的时候,雪就像是黑色似的。得到成绩知晓排名的那一刻我直接转身给王梓岳比了一个中指,看到他一脸挫败,我才终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就像是正房老婆终于战胜了小三,可以保住家族地位。
哼着愉快的歌踏雪而归,踩着酥酥的雪地心情大好。
小霞和罗柚优考得都不好,鲁念则一向无论成绩好坏都不影响心情,然而她的心情就是,没什么心情。好像几个人中也就只有我看起来开心极了。
“苏贤,你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我这儿指不定得回家挨打呢!”
我抖了抖龙头上的雪说道:“你活该呀,谁让你平常不用功的?”
“诶你~”
“诶王梓岳”,我歪了歪龙头,又对王梓岳说道:“恭喜你呀,考得这么好!”
王梓岳红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得,但我觉得一定不是因为冻得。就在我因为他一副吃瘪的好表情而满心欢喜的时候,鲁念却开口道:“小贤,张凡今天来,你知道吗?”
我“哗”的一下停下了车,轮胎在雪地里划了好长一段距离,鲁念就在我的身后,差点撞到我。
“你干嘛?”罗柚优也停下来,满是责备的看着我,我深深的望了一眼鲁念,然后头也不回的骑车走了,头也不回。
城府极深的人,我在心里想到,好呀,你们都不拿我当朋友我们也就没必要做朋友,反正我的确也没把你们当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
张凡······
张凡······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凡竟然在我家等我,拿着一只好漂亮的小狗熊。他穿着好厚的羽绒服,雪白的颜色,和手里的那只小熊一样,他帽子上绒绒的毛毛就像是冬天里翻飞的雪花,整个人就像是驾着雪车来的白马王子,虽然,王子什么的,很老套。
是两个多月没见了,他看起了似乎更好看了。
“小狗熊,你回来了?”他只有小时候会这样叫我,感觉太过久远了。
“你来这儿干嘛?”我讨厌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倘若他那天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的话,他也就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也就不会那样的离开。我讨厌他总是这样,优越的像一个王子,似乎很温暖,却让人变得一无是处。
“我听说你最近脾气变得很古怪,果然是这样嘛!”他说着,伸手想要摸我的头发,往常一样的动作,我一手掌打开他,这样的动作,俨然已经让他十分的不悦。但他依然有本事继续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将小狗熊递给我说道:“送给你的,额······哦,每个人都有新年礼物的。”
我看着那只毛绒玩具,摸着它雪白的毛毛,我敢断定它一定价值不菲,而且我断定它根本就没办法在布满蜘蛛丝、灰尘乱舞的老房子里生活。
我在接过它的瞬间松手,雪白的玩偶就这样坠落,从我的手,向肮脏的地。
“哎呀,脏了。”我说道。
“没事儿,洗洗就行了。”张凡呐张凡,我真佩服你,这种时候依然还能挤出笑容,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你试着不那么虚假和伪装呢?
看着他的那张俊秀的脸,我自嘲的笑了笑,将小狗熊捡了起来,笑着说道:“洗什么呀?正好扔了。”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终于激怒了他,他终于将生气的情感表现了出来,语气里充斥着愤怒:“我到底哪儿惹你生气了?你说哇?”
“呵”,我车过身来正视着他,惹我生气了吗?“不,你没有,是我错了才对。”
我们的谈话,终止于来人的打扰,王梓岳推着自行车进来,打量的看着我们,然后对张凡稍稍的点了点头,于是乎,那可怜兮兮的一点儿愤怒神色也立马从张凡的脸上消失不见,换上了绝对温暖的比壁炉还要温暖的笑容。妈妈在这个时候从外头回来,带回来了一些菜和一壶酒。她见到张凡很高兴,笑着说道:“哎呀,是张凡来了呀,你来是来找小贤玩的吗?”
“是呀,给小贤送新年礼物。”
“哎哟”,妈妈走过来拿了我手里的毛绒玩具说道:“真好看。”
“是呀,我挑了好久呢!幸好小贤喜欢。”
听到这些我不可思议的瞪着张凡,我觉得我越来越不认识他了,妈妈重新将毛绒玩具塞进我的手中,我却觉得它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分分钟灼烧着我的皮肤。
“那个”,我看见妈妈低下头像个乞讨的叫花子,那么恳求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凡:“上次我向你爸爸借的那几万块钱,你能不能和你爸爸说说,再缓几天?”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比脱光了衣服站在别人面前供人打量更让人觉得屈辱的时刻,就是现在,在这个张凡“深情”的看了我一眼的当下,对我妈妈说“阿姨,没关系的,那些钱不着急的,我会和我爸说的”的当下,就像是用绳子把我绑在柱子上用鞭子一遍遍的抽打,就像是在我的身上满目苍夷了之后还抹上小米椒制的辣椒水,就像是,告诉我,看呀,苏贤呀,这才是你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去******生活!
看着妈妈松了一口气的脸,我突然间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无比的痛恨着贫穷的现实,如果不是因为钱,或许爸爸早就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钱,今天我不会看见我的妈妈像一个乞丐一样,恳求着这个世界上我在他那里最在乎尊严的一个人。
我微笑着,只有微笑着,然后退了出去,快步的离开这个房子。
“哎张凡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阿姨给你做,吃了饭再走呀。”
屋子里,妈妈还在和张凡熟络,那样的声音却越来越远,直到我走了很久,恍惚间快要踩进一个水坑的时候忽被一个人拉住。
“诶,小心。”那强有力的手如果我还不能感受到来人是谁的话,那么那种这一年间不断出现在我耳边让人厌恶至极的声音我一定能够感受到了吧!
“你干嘛跟着我?”
王梓岳后退了一步,我才在临水坑之前的位置站定,收回了那只悬在水坑上方的脚。
“你难道又要爬到山顶上去吗?”
他的话让我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我把自己身上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惶恐道:“你难道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
“我只是跟你一样都喜欢爬山而已!”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切”
“你站过来点儿。”他看着那水坑拉着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这大雪纷飞的天让他的脸看起来温暖了些,我竟觉得空气中平然的添了一些暖意。
然后我就着他拉着我胳膊的姿势反握着他的手说道:“就算是走到泥坑里了又怎么样?”
就在他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的当下,我快速的往后跳了一大步,拉着他的手力道用力的向前一带,他的身体前倾,然后非常悲催的、惋惜的、以及壮烈的踏进了水坑。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得意的笑,却没注意那个传说中的所谓的连带效应,随着一只脚的顺利沦陷,另外的三只脚却被溅起的泥花彻底波及。
于是我的笑声戛然而止,跌宕起伏的效果,王梓岳彻底被逗乐了,他不仅哈哈大笑,还以一副智商的卓越者姿态嘲笑道:“你四毛四傻?”
于是,那么一个大雪纷飞的天,两个手拉着手的相互讨厌的人,四脚子的泥,一个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一个翻了一会儿白眼,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