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洛阳,列侯府前。
今日是列侯樊哙的生日,列侯府从白天一直忙到深夜。樊哙是自沛县起家便一直跟随着刘邦,累立战功的人,如今被封为列侯。他的生日自然是洛阳城中的一件大事,从一大早开始,前来祝寿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车骑将军灌婴,绛侯周勃,昭平侯夏侯婴等纷纷前来贺寿。韩信一向不屑于同这些人为伍,平常也不参与他们的酒宴,无奈如今自己本就身在洛阳,如果还是不去,于情于理都难以说通。
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宴会上樊哙周勃等人喝的大醉,一会踢倒桌子大骂项羽,一会掀翻酒案大喊着自己身上立过的功勋,不时又提起当年泗水亭的事,不觉又是哈哈大笑一通。韩信只坐在一旁,自饮自斟,不时举杯应酬一下了事。
眼见酒宴已经进行到深夜,樊哙等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韩信不想再这么坐下去了。“列侯。”韩信站起身道:“我已奉圣旨,要即刻到任淮阴。我想明日就走,恕今日不能奉陪了。”说着,韩信拱了拱手,转身向外面走去。
樊哙醉眼朦胧地看着韩信的背影,大笑道:“楚王是忙人啊!哎,这怎么被抓到洛阳了?怎么又被贬到淮阴了?哈哈。”说着,樊哙一摔杯子,拱手喊道:“大王您竟肯来我这,我樊哙这是。。这是蓬荜生辉啊!这真是我这臣下的福分!”
周勃灌婴等人哈哈大笑起来。韩信头也不回地出了列侯府,耳边又传来樊哙的醉骂声:“啊呸!你韩信身上有几处伤疤?神气个啥!”韩信走出列侯府,望着地上自己影子叹道:“想不到我韩信竟与这些人同列!唉。。”
“前面走的可是大帅?”
“大帅?”韩信不由心中自思:“这是自己当年在军中掌权时的称呼啊,自平定项羽后,自己被解除了兵权,就再没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这是什么人呢?”一边想着,韩信一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跟着自己也出了列侯府。韩信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猛然想起道:“陈豨?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原来此人名叫陈豨,很早就已经是韩信麾下的将官了。平定了项羽后,韩信便被解除了兵权,便再也没见过这些自己曾经的部下们了。
陈豨走上前拱手道:“大帅,自平定项羽后,我便被留任于御前效力,今日是列侯樊将军的寿诞,小人便也前来凑个热闹。方才席间小人一眼便看到大帅,只是不敢相认。方才看到大帅离席,小人便也跟了出来。”
想不到自己离军多年,军中却还有如此忠心的部下。韩信不由得拍了拍陈豨的肩膀:“好,好啊。”
陈豨忙道:“听闻大帅如今已是楚王了?方才听樊将军话语,言辞之间似有讥讽,小人不知何意啊。”
韩信苦笑一番:“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帅了,免得圣上听闻,又对我韩信心生猜忌。我也早已不是楚王了,圣上已将我贬为淮阴侯,明日便要离开洛阳了。”
陈豨缓缓点了点头道:“前日接到诏命,圣上命我前往代郡任郡守,明日也要离开了。”
“代郡。。”韩信想了想道:“代郡地处边境,一任郡守,虽然俸禄比不上三公九卿,但却实实地掌握着大权。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陈豨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何意啊。”
韩信将陈豨拉到路旁,眼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对陈豨道:“皇帝猜忌甚重!如果有一人告你谋反,也许皇帝还不会相信,十人告发,皇帝就会怀疑了,若百人告你谋反,皇帝必然大怒,他会亲率大军前来征讨你的。”说着,韩信看了看自己道:“我便是个例子。”
陈豨忙问道:“大帅。。不,将军之意是?”
韩信叹了口气道:“若有朝一日,你被迫起事了,我在淮阴一定做你的内应。”
陈豨忙拱手道:“将军雄才大略,小人听从将军吩咐!”
深秋,淮阴郊外。
秋风萧瑟,淮阴县郊外早已变得上下一片金黄,树杈上的残叶被风带起,时而于空中曼舞,时而静静的沉于地下。天地之间一片金黄,显得宁静而又优美。
韩信坐在轿子上,掀起轿帘观赏着路边的景色,不知不觉数月的路程下来已经进入了淮阴地界。返回家乡,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韩信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曾经欺辱自己的屠户和那位慈眉善目的漂母。。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韩信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的落魄士子。他曾寄身于本地亭长的家里,但生性高傲的他又无法容忍亭子妻子的百般侮辱,他一时气愤,转身离开了亭长家。。
正逢乱时,市井萧条,路旁只有时不时的几个摊位和点滴的行人。已经饿了好几天的韩信正带着宝剑坐在路边看书。忽然自己手中的书被打落在地,韩信忙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几个面目狰狞的壮汉。
“列位。。”还不待韩信开口,为首的壮汉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扭住领口道:“你小子天天带着宝剑乱撞!你会使剑么?”
韩信冷冷地捡起地上的书,看向为首的壮汉:“闪开。”
那壮汉猛的一推,韩信向后摔了个踉跄。那人伸上脖子道:“会使剑便砍老爷一剑。”
韩信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爆出,他缓缓的拔出宝剑,但猛然的一个念头让他收回了宝剑,难道自己苦读了这么多年的兵书,就为了现在杀这样的一个人么?不,不行。想到这,韩信重又低下了头。
“哈哈哈。”壮汉大笑起来:“果然不会使剑啊!”说着,他叉开双腿道:“那就学我的狗一样从下面钻过去!”
韩信深呼一口气,将宝剑背在身后,弯下了腰,趴在了地上,慢慢地钻了过去。大汉们狂笑起来,韩信从地上爬起来,拿好剑和书悄悄地离开。。
回想到这,韩信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不由感叹道:“物是人非,我这个落魄士子,也今非昔比了。”他又向四周望去,远远望到前面有一条小河,几个年轻的姑娘和几个老妇人正坐在河边清洗衣服。“这条河..”韩信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年离开了亭长家,穷困潦倒的韩信只好在这郊外的河边垂钓,一为能够安静的看书,二为也许能钓上来一尾鱼,正可充饥。可韩信确终不是做渔夫的材料,不知不觉已经在河边钓了一下午了,眼看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自己手中的书倒是已经快读完了,可鱼竿依旧光秃秃的悬在水面上。离自己不远处的姑娘和老妇人都已经抱起洗好的衣服准备回家时,一位老妇人走到了韩信面前。
“小伙子。”老妇人笑道:“我看你在这都钓了一整天了,你这样钓不来鱼的,没有鱼饵啊。”
韩信抬起头笑了笑道:“哪条鱼要是可怜我韩信,那它自然会主动咬我的钩的。这是姜太公的钓法!”
老妇人笑道:“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说着,老妇人上下打量了韩信一番:“像你这般年轻力壮,去做些什么营生不好啊?总能糊口啊。”
韩信笑道:“我韩信都看不上!我要做大将军!大元帅!”
老妇人捂着嘴笑起来:“好好,想我老妪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和大将军说上话呢。”
“有鱼啦!”韩信猛地一甩鱼竿,一尾小鱼飞出,韩信忙双手接住,站起身朝老妇人喊道:“钓上来啦!”
老妇人大笑起来。韩信低头看向手心中的小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坐下来苦笑道:“哎,你这么小,我韩信就算吃了你,也不解饱啊!”说着,韩信将小鱼又拋回了河中。
老妇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竹篮内拿出一张饼道:“我啊,看你这后生可怜,这张饼你就吃了吧。”说着递给了韩信。韩信忙接过,大口大口的咬起来,不住地说道:“香!香!”老妇人笑道:“这样吧,我每天都会到这河边清洗衣服,你要是饿了,就在这河边等我吧。”
韩信抬头看向老妇人,他猛地站起身,朝老妇人重重一拜:“我韩信若以后有出头之日,定不忘漂母之恩!”
回想到这,韩信忙喊道:“停轿停轿!”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韩信忙从轿子上下来,来到河边,姑娘和老妇人们忙纷纷站起身,不知所措。韩信缓缓打量着这些人,忽然他眼前一亮,对着一位老妇人重重跪下。
“哎。”老妇人一时不知所措,她忙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上前扶起韩信道:“这位大人,老妪可当不起啊。”
“淮阴侯韩信叩谢恩人!”韩信又是重重一拜。老妇人忙问道:“韩信..你是?”
韩信站起身,指着旁边的小河道:“您还记得当年那个在河边垂钓的落魄后生么?当年您每天给我一个饼吃,若不是您,我韩信岂有今日啊!现在我韩信真的做上了大将军大元帅,我韩信感激您的恩情!”
老妇人努力的回想着,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位大人,莫说我早就忘了,即使没忘,老妪我也不求你回报什么。”
韩信仰起头闭上双眼,久居官海中的他,早已很久听不到如此朴实的话了,他默默的叹道:“好一位朴实的漂母啊。”说罢,他睁开双眼道:“赐千金!”
四周早已围来了很多人,当听到这声命令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称赞声。忽然,只听人群后有人喊道:“韩将军在哪?在哪?”只见一个大汉挤了进来,对着韩信一下跪下道:“韩将军,当年小人狗眼看人低。您,您,您饶了小人吧!”说罢,那大汉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韩信当然还记得,这就是当年让自己受胯下之辱的屠户。
“咱们认识么?”韩信开口问道。
“将军..”大汉抬起脸来,一脸迷茫。
韩信笑问:“你何罪之有啊?”
大汉一下明白过来,一时失声痛哭起来,举起手打着自己的巴掌:“韩将军您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小人该死!该死!”
韩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忙回道:“小人吕冰。”
“吕冰..”韩信点了点头道:“从现在起,你就做我的卫队长吧!”
“小人谢恩!”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亭长来了,亭长来了。”只见下乡南昌亭长带着一干人匆匆赶来。亭长挤进人群便向韩信拜道:“参见淮阴侯!属下是这下乡南昌的亭长。”
韩信点了点头,转身正要上官轿。亭长忙凑到韩信耳边小声道:“将军,您忘了?您当年落魄之时,可还在我家吃过饭呢。”
韩信转过身在亭长耳边道:“我告诉你啊。你是管过我几顿饭,但你是个小人。”说着,韩信大喊道:“来啊!赏他一百个钱!”韩信不再多说,转身上了官轿。
望着官轿远去的身影,亭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百钱,重重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小人!”
北方草原,东胡国,提尔汉城。
草原上号角齐发,狼烟滚滚。一时晴朗的草原竟一下被万千的大军弄得旌旗蔽日。随着匈奴大军的一次又一次冲杀,提尔汉城即将丢失最后一条防线,东胡国这个名字也即将从历史的册页中消失。
两军交战,喊声震天。匈奴大军跟着醍醐羊的指挥,时而变为迷圆阵,将东胡步军团团围住,乱箭齐发。时而变为楔形阵,组成楔形冲向东胡骑军。匈奴大军们将这些年与东胡国的仇恨都用在了刀刃上,只冲杀的东胡骑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放眼望去,整个战场尽是没有主人了的东胡战马。
天色渐渐暗了,匈奴大军也停止了一整天的冲杀,原地扎营休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休战,等到天亮,东胡国就将丢失最后一道防线。
草原今夜无月亮,夜空中只有点点散星,似乎也预示着东胡国正如这残星一般,即将陨落。
东胡可汗大帐内,东胡可汗双手抱着头,趴在案前,痛苦地等待着灭亡。
“可汗大人!”几名东胡将官走进帐篷,见到这幅情景忙道:“可汗,您这是干什么啊!”
“我..我..”东胡可汗抬起头,捂着胸口道:“是我害死了咱们东胡啊!”
“可汗不必如此!”东胡将官们拔出弯刀道:“我们掩护您杀出去,到时再图大业!”
“我不跑!”东胡可汗叫道。忽然,帐外再次喊声大起,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一般。一名军士跑进来报道:“匈奴骑军趁着夜色再次进攻!”
一口鲜血喷出,东胡可汗一下晕倒在地,用尽全力道:“迎敌..”
“迎敌!”将官们拔出弯刀冲出帐篷。东胡可汗支撑着桌案站起身,缓缓向帐外走去,只见帐外草原上已尽是匈奴的狼旗了。只听四周尽是匈奴骑军的喊杀声:“活捉东胡可汗!冒顿单于要亲手杀了他!”
东胡可汗缓缓拔出弯刀:“我宁可把东胡让给月氏人,也不给你们匈奴!”说着,他闭上双眼,一刀划向咽喉,弯刀掉落在地..
冒顿单于率军攻占了东胡的最后一道防线——提尔汉城,东胡残部四散溃逃,退居乌桓山的一支后称为乌桓,退居鲜卑山的一支后称为鲜卑。从此,东胡国宣告灭亡。吞并了东胡国后,匈奴族随即又吞并了楼烦、白羊河南王并收复了前秦时期蒙恬所夺的匈奴地区。自此,匈奴族基本统一北方。
匈奴族日益强大后,逐渐将进攻的矛头指向了——大汉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