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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身世

荣梓义直接回到愚园路,先去左岸咖啡馆买了杯咖啡。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深田凉子接下来会怎么办,想得头也开始痛了,已经完全顾不得晚上喝了咖啡会不会失眠。

打开家门,狼狗雷奥便兴奋的向他扑了过来。它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荣梓义的肩上,亲热的想去舔他的脸。它长得很快,现在已经完全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了。

荣梓义笑着躲避着它的长舌头,拍拍它毛茸茸的头,又打开一个肉罐头,放在它的食盆里。雷奥立刻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还不忘摇着尾巴向荣梓义表示感激。

它很快吃完了,将食盆舔了个干干净净,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荣梓义看着它,目光中露出怜悯之色。他起身又去启罐头,聪明的雷奥马上就明白了,为这意外的美食雀跃不已,绕着荣梓义直转圈子。

只是养了几个月的狗而已,主人一个小小善意的举动,就能得到它的无限感激。它们总是无所顾忌的表达自己单纯的情感——喜欢或者是憎恶。

狗恐怕是这世界上最懂得感恩和表达的动物了。荣梓义想着,可是人呢?人的世界太复杂,人的情感太丰富,永远无法做到简单纯粹、非黑即白。

雷奥吃过饭,荣梓义就该带着它出去活动了。他刚拿起为雷奥特别订制的项圈,雷奥就乖乖的将脖子伸了出来。它的脖颈处长着厚厚的黄棕色长毛,项圈套上去,便深深陷入其中,只能看到垂下来的一个漂亮的柱形名牌,牌子上写着它的名字。

荣梓义蹲在雷奥面前,手指当作梳子,帮它梳理着皮毛。它惬意的半闭上了眼睛。感到他突然停了下来,便睁开眼睛,用湿漉漉的黑鼻子去拱他的手,请他继续。

荣梓义一把抱住它的头,面颊贴着它,离得这样近,能感受到它的心脏在快速的跳动和它柔顺的长毛带来的温度。

雷奥很高兴主人与它这样亲昵,驯顺的任由他抱着,还舒服的低低哼了两声。

荣梓义终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牵着雷奥,走出了家门,走入霭霭暮色之中。

刚走出家门不远,荣梓义便见到一辆熟悉的汽车停在路边。这是深田凉子的车。

他眯了眯眼睛,快步上前,意外的发现开车的却是荣梓忠。荣梓忠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而深田凉子就坐在副驾驶上。汽车熄了引擎,也不知停了多久。荣梓义正面向汽车,可以透过挡风玻璃,见到深田凉子正与荣梓忠说着什么,轻松友好,便如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

荣梓义停住了脚步站定,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他们很快也发现了荣梓义,竟均似有些慌乱。最后,还是深田凉子微微一笑,率先下了车,离得远远的,便向他一鞠躬。过了一会儿,荣梓忠也下了车,下意识的向梓义这边走了几步,神情却颇为迟疑。

荣梓义并没有看深田凉子,他只是紧紧盯着弟弟。荣梓忠在梓义的逼视下,缓缓低下了头。

荣梓义这才淡淡的道:“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省得我担心。”

荣梓忠木着一张脸,眼望着地,并没有抬头。深田凉子却又是嫣然一笑:“原本就没什么事,可能这中间有什么事让荣桑起了误会。”

“是吗?”荣梓义转向深田凉子,带着些讥讽:“凉子不是有重要会议吗?百忙之中,还特意抽出时间送阿忠回家,真是多谢了。”

深田凉子感觉自己被刺了一下,却仍然轻笑道:“荣桑今天看起来是有些不高兴了呢,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是谁得罪了你?我还是你兄弟?”

“对深田课长,我是不敢生气的。”荣梓义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深田课长公务繁忙,我只是为一点私事就去打扰,本就是我的不对。”

“既然不是对我生气,那你就是在对你兄弟发脾气了?”深田凉子明知他言不由衷,却仍然顺着他,慢条斯理的道:“荣桑这个火发得好没来由。你知道我把他带走,生怕我会害他,因此急三火四的去找我。那我现在把他带了回来,你也看清楚了,并不曾缺了什么零件,你不是应当高兴才是?只是,又为什么要沉着一张脸呢?”她笑了笑:“莫非是见我与荣二少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张,你心里反倒是不安了?”

荣梓义少见的说不出话来,但脸色却阴沉得有些可怕。他看向荣梓忠,见他仍是呆呆的,似乎并未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

深田凉子走近荣梓义一些,轻声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安呢?”她又走近一些,几乎是要附在他的耳朵边上,呼吸轻拂着他的面庞:“我怎么觉得,有一件秘密……我说错了,现在应该不能称之为秘密了,因为大家早已心照不宣了,荣桑,你还死守着它有什么意义?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么,我来帮你……因为你知道,我一向都是乐于帮你的,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一直在利用这一点!”深田凉子的声音由甜蜜转为怨毒,音调也高亢起来。

荣梓义后退一步,尽量冷静的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深田凉子望着他,目光中露出失望之色:“荣桑,不要这样,你不是不敢担当的男人。今天,趁这个机会,不如我们就把所有事情说说清楚。你看,我没有带任何手下。不过……”她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对准荣梓义:“我带了这个!”

荣梓忠似乎被从梦中惊醒,猛然抬起头。而荣梓义的脚却好象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三个人就这样互相望着,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静如死寂。

还是荣梓义率先打破了沉默:“看来,今天凉子有很多心里话想要说。那么,我洗耳恭听。”他拍拍身上,道:“你看,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对你也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还是请凉子将枪先放下。我们就在这大路边,让人看到恐怕有失体面。”

深田凉子嘲讽的一笑:“我就喜欢你这样,永远那么得体。只不过,还是虚伪了些。”她倒真的放下了手枪:“怎么,让我说吗?”

荣梓义没有回答,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好。”深田凉子平静的道:“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介绍个人。”

“谁?”荣梓义问道。

深田凉子走近荣梓忠,笑了一笑:“就是他。”

荣梓义勉强一笑:“凉子又在开玩笑。”

深田凉子的眼睛里全无笑意:“荣桑以为,我是专程过来与你玩笑的吗?”她转向荣梓忠:“荣二少爷以为呢?”

听到她问他,荣梓忠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山下先生,请您跟荣先生打个招呼吧。”

深田凉子的声音就似一阵冰凉彻骨的风,吹得荣氏兄弟心里生出寒意来。

她看了看荣氏兄弟的表情,似乎很有些满意,微笑着道:“山下浩司,京都人氏,1913年开始来中国经商,后来将夫人也从京都迁来上海定居。两年后,他们的儿子出世,便雇用了当地的中国人做保姆。可谁知道,在他儿子不到六岁那年,被保姆协同外人拐了去。他带着人追到外滩,打死了绑匪,孩子却找不到了。而他在枪战中受了重伤。夫人因此事受了刺激,也是一病不起。他只好举家迁回京都。而他的儿子,从此生死未卜!”

荣梓忠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他面色苍白,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看荣梓义的表情,似乎也不大惊讶。

深田凉子点点头:“是了,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而荣家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必定要调查他的身世。按照时间线,又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可是,你们就故意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宁愿荣二少爷一直以为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一辈子都不能与亲生父母相认!”她冷笑着:“这就是虚伪的中国人!他的双亲都还活在人世,对孩子思念成疾。你们却表面满口的仁义道德,实质上做着让人家骨肉分离的事,让一个日本孩子认中国人做父母,最可笑的,是同时还博得了慈善的美名!”

荣梓忠神情激动,嘴唇微颤,睁大眼睛看着荣梓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他。

“没错,是我要瞒着你。如果可以,我就要瞒你一辈子!”荣梓义一字一顿的道,象是在回答他的问话。

荣梓忠不敢相信的后退了一步,不住的摇头。

荣梓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对着深田凉子道:“凉子既然对这件事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么应该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做了六年的保姆,会突然出卖主人,绑了小主人勒索赎金?”

深田凉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

“就是因为,这个叫山下浩司的日本人,玩弄了保姆的妹妹,又抛弃了她。她来找他,他拒不认帐,反而进一步羞辱她,进而将这个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逼疯了。”荣梓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着的愤怒:“保姆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病越来越重,却又向主人讨不来高昂的医疗费,只好铤而走险。而所谓的她勾结的危险分子,也不过是几个看不过眼、手里只有两把猎枪的邻居而已。但是到了最后,却是无一人能保得性命。至于那孩子,之所以能够活了下来,还是因为那保姆不忍心他在枪战中受伤,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子弹。”

荣梓义讲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他不忍心去看此时梓忠的脸,只好仍对着深田凉子道:“看到自己的父亲和疼爱抚育了自己多年的保姆全部鲜血淋淋的倒在自己面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这是一个即使对成年人来说,也无法解决的难题!于是,那个孩子做了决定,他选择将他脑里记得的所有事情都忘个干干净净,甚至……包括说话!他从此流落街头,受尽了欺侮。他不懂得乞讨,不懂得恳求,只靠着捡一点残羹剩饭勉强过活。他没有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说到这里,荣梓义终于忍不住看向梓忠,只见他浑身颤抖,便如秋风中的一片黄叶,摇摇晃晃,不知何时便会从枝头坠落。他走向他,握住他汗湿的手,道:“我们家给了你‘荣梓忠’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有一个新的身份。如果可以,不要记得‘山下’这个姓氏,永远忘了那段残忍的回忆。”他长叹一声,道:“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这一段血淋淋的往事都已经展现在了你的面前。我不知道关于当初,你脑海里是否还存留着一些片断,但你总不至于认为我是故意要欺骗你。在你小的时候,你做过一次选择。现在你成人了,完全有自主权。这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再选择一次。”

荣梓忠直视着梓义,而他也充满希望的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选择你的姓氏,选择你还做不做荣家人!”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人和物都不见了,只剩了荣梓忠一个人。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在绿油油的草坪上踢着足球,旁边是一对身着和服的日本夫妇,在他身后为他加油……他又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中国女人微笑着给那个小男孩盖上被子,亮起一盏台灯,为他讲睡前故事……他看到到处都是子弹,鲜血,男人的叫喊,女人的哭泣……他看到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觉得饿,觉得冷,觉得痛……他看到病床前醒来,一个人站在面前,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作为荣梓忠,他意气风发,他年轻有为、踌躇满志!

只是,他原来并不是“荣梓忠”!他甚至都不是中国人!

他只觉得如坠冰窟,凉寒彻骨,唯一还能感觉到温暖的,是从手上传来的那一点温度。那是大哥在握着自己的手!

一切幻象消失了,眼前是荣梓义和深田凉子脸。他们两个都带着些许的期盼望着自己,只不过,目的完全不同!

他能怎么样呢?

他慢慢的从荣梓义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直到连那唯一的一点温度也彻底消失。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之前,眼前一恍而过的,是荣梓义失望的眼神和深田凉子得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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