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船沉得越来越快,湖面早让沉船的动作惊起了层层波浪,但就是不见罗绾跳下来。
再不跳,就真的来不及了。
楼岑想了想,准备起身跳到即将沉没的破船上,将罗绾给拉出来时,就见上面飞起二道人影,向着不远处的另一条游船纵去。
楼岑定睛一看,正是罗绾兄妹俩。于是安下心来,准备看船怎么个沉法。
分裂成二截的艅艎彩鹢船,急速下沉,带着一股强大自旋不停的湖水流。流体旋转时,形成二三丈大的两个螺旋形漩涡。
那急剧旋转着的大漩涡,一个追赶着一个,疯狂地扯着船体,向着湖底深处沉去。
这一沉不要紧,立马在湖面形成涛涛波浪,滚滚向着四周漫去。波浪太大,打在楼岑姐弟俩站立的桅杆上,桅杆也不停地翻滚沉浮起来。
要不是两人身上都有功夫,差点就不能立足,非跌落湖中不可。
两人随着起伏的波浪载浮载沉,被冲起的浪花打得浑身再次湿透,真正变成落汤鸡了。
这时,后面传来连绵的惊呼叫、救命声。楼岑转头一看,顿时明白了。
原来先前被罗绾的艅艎彩鹢船撞翻或掀落的游人,有的让其它小船给救了起来,有的抱着并没下沉的翻船,一边痛骂肇事者,一边看楼岑等人在船上打架。
更有甚者,只身划到艅艎彩鹢船近旁,只为近观热闹。
当楼岑将罗绾的游船给砸烂后,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还拍掌助威。
没想到船沉过程中掀起的波浪,逞威发狠,又将他们给打翻落湖,这些人不得不呼喊救命。
还有些小船,先前救起人后也不离开,也站在原地看热闹。哪曾想船小人多,经受不起大浪,整船人给打翻,人也跟着落水。
楼岑管不了他们起初心中怎么想的。但他知道,一会罗绾的艅艎彩鹢船还得浮起来,因为这船是木头做的。一会烂船浮起来,还得掀起另一重巨大的波浪,甚至还有可能顶翻其它靠得近的小船。
如果现在不救人的话,任由他们在湖中飘着,那些不会水的,在这还很冰冷的湖水里面,肯定得冻僵淹死,要不就被沉船上浮的破碎木头给撞死。
这可不是自己心中所愿意看到的。
再说这场飞来灾难,多多少少也与自己有关,对自己来说这是一场横祸,但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飞来横祸?
姐弟俩相视一看,互相点了点头,半蹲下身体,以剑当浆,以桅为船,划了过去,将那些落水者拖了过来,让他们抱着桅杆,再等其它游船过来救人。
姐弟俩救完人后就回到岸上,再没心情去赏断桥桃花了,悻怏着往家走去。
路上,楼岑问道:“姐姐,你说我们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回家后爹爹知道了,肯定要责罚我们吧?”
“这……这……我也不知道。但爹爹对我们一向严厉,这次闯了如此大祸,肯定会加倍责罚的。”
“啊?这怎么办?爹爹本不允许我出门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光出来逛逛还没关系,但我偏偏把罗绾的船给毁了,这顿责罚肯定不小。怎么办怎么办?姐姐,你可得替我拿个主意啊,好吗?”楼岑央求道。
“哎,弟弟,我……我现在心里也非常乱,我也不知怎么办,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啊!这次出来,我也有份。闯下这么大的祸事,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感到脊背发凉、阵阵后怕。爹爹知道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跑吧,我们不回家。姐姐你说好吗?”
“跑?跑去哪?”
“我们去朝霞山怎么样?我们去找师公,这样爹爹就没法责罚我们了,是吧?”
“啊?去那里爹爹照样可以找到我们。而且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我们还是一样逃不脱的。”
“那怎么办?”
“我想……我想……”
“姐姐你想说什么,你快说啊?我都快急死了。”
“我想……我想,我们毕竟闯祸了,而且还将罗绾的船砸了,责罚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我们既然做了错事,就得受罚。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回家去接受处罚,而不是选择逃避。我们应当回家,将事件经过告诉爹爹,并自愿领受惩罚好了。”
“为什么?你不知道,爹爹生起气来非常吓人的。前一会就因元宵节与罗绾打架,下了我禁足令,要罚关我二个月,并罚抄经书无数。我可不想再被关了啊。”
“哎!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弟弟,我们做了错事,就应该坦然面对错事。不是吗?做了错事,就应该勇于承担后果,并想法挽回错误,而不是选择逃避。不然我们逃跑了就是一错再错,爹爹肯定更不会原谅我们。就算有师公庇护,爹爹也不会放过我们。虽说我们闯了祸,但这祸事首先不是我们挑起来的,就算砸了他们的船,我们赔他们好了。”
“姐姐,你不是不知道,罗绾那船,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我家还不一定赔得起呢。”
“是啊。那船建得特别好,但我们也不能逃避啊?我想,我想还是先回家,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爹爹好了。我想爹爹会有办法替我们解决这件事情的。”
“那,那好吧。”
姐弟俩一路无话,闷闷不乐往家走去。两人都不知道,回家后将会是怎样的风暴等着自己。
桃溪镇纵横四条大街。
居住这里的,大多数姓楼,还有姓李姓张甚至姓罗的。楼岑家住在第三条名叫桃蹊街的第九户。
远远看去,楼家并不辉煌气派,反而隐逸清朴。门前有三步阶梯,两旁并没有石狮等。厚重古朴的大门上,还挂着过年时挂上去的红灯笼。门联上还贴着纸张褪色、墨迹淡化的春联。
姐弟俩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布局严谨,设计精巧,方圆整齐。沿壁回廊,花树杂陈,藤蔓交错,显得院子深邃宁静。
放眼望去,岁月幽幽,青苔幽幽。屋顶那些瓦片的缝隙中,长出的青草,犹入世外桃源,扶栏驻足,好不惬意!
北面是正房,东西是厢房。
姐弟俩失魂落魄地埋头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如突然闯入羊圈的野狼,差点把姐弟俩魂都吓没了。
楼岑心虚抬头一看,原来是管家费思。
费思长得并不太高,面色有点发黄,但身体敦实,相貌约四十来岁。外像为人忠厚,但一双眼睛偶尔闪现一丝精光,显得沉稳老练。
楼岑知道,费思办事有方,处事得体,深重楼家倚重。
楼岑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费叔,你走路怎么像个鬼似的无声无息。你这样出来很吓人的知道不?我差点让你给吓死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都怪费叔走路不小心,惊吓到公子。对了,公子、小姐,你们出去游玩,吃了午饭吗?要是没吃,费叔就去给你们弄点,要不送到你们房间里去?”
“哎,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吃这午饭啊?不吃了不吃了。”
“公子,小姐。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饭还是要吃的,费叔这就去给你们弄。”
“哎哎哎,费叔,你暂时也别操那个心了。我问你,我爹爹回来了没?”楼岑赶紧拦住费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公子的话,家主今天上午就回来了。刚回来就问过公子你去哪里了。”
“啊?这这这……”楼岑脸色吓得惨白,冷汗冒个不停。不知不觉,头也低了,腰也弯了,腿也软了,要不是楼琪一把扶住,可能都萎缩到地上去了。
“公子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看你全身好像让水打湿了一样。这样可不好,这春寒气冷,容易风寒感冒,得赶紧换了衣服才是。”费思急忙关心道。
“我……哎!不用了,我去正堂见爹爹。费叔不要替我操心了,我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哪……”
楼琪当听到费思说爹爹在家,也吓得面无血色,连与费思打个招呼的力气也没了。只好跟在楼岑的后面,一步一停地向正堂走去。
正堂,对大户人家来说,都修的非常漂亮,楼家也一样。眼前的正堂,精美的雕刻、漂亮的斗拱飞檐,无不显示楼家殷实。
大门左右挂着一幅楼家家训:守分安命,顺天证道;修身齐家,和睦宗族。同时还挂着一个匾额,上写金字“清静无为”。
两人拖着无意识的身体,迟缓着深重的步子,一步一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大堂里的神位贡桌香案。神龛位置放着一座古朴的青铜香炉,香炉里面插着信香,正燃烧着,散发着香气和缭绕烟云。
香案后面端坐着一尊神像,是南华真人像。真人像上面挂着一幅匾额,上写朱字“天人合一”。
贡桌前面放着一张红木茶几,上面摆放着茶具等物,左右各摆着两张红木大椅。
平时这里是会见宾客的场所,也是家里最主要的活动地点。
姐弟俩扑通一声跪在茶几前面,埋头弯腰,一动不动。
后面跟过来的费思,看着如此情况,身体半靠在门上,摸着下颌短须,神清古怪,皱着眉头暗想:“不会是公子、小姐又出去闯了什么祸事吧?”
这小公子倒还真是个惹祸精,只要一出门,就能惹出事端来。又特别是与乘高镇的罗绾等人向来不对付,只要见面就会互掐,不斗个输赢,决不罢休。
“呵呵,肯定是这样。小公子这回偷偷跑出去,一定惹事了。这小公子真还不让人省心啊,本来禁足令还没解出,就敢偷偷跑出去游玩。游玩就游玩吧,怎么还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难道又与罗绾打架了不成?看姐弟俩一声不吭地跪在正堂上,肯定是这样,而且事还不小。能有什么样的祸事,让两人回家就乖乖跪在这里请罪?”
“哎,怎么办?我还是早点去告诉家主为好。”家主的脾气自己知道,只要楼岑敢犯错误,必是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