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阳光散发着淡淡的温意,一片片充满植被的山脉散发着充满生命的气息,这片山脉便是踏云山脉。莽莽踏云,气势磅礴,银装与青翠共体,远远望去,踏云山脉山腰以下青葱翠绿,春意盎然,而山腰以上则积雪漫山,白茫茫一片,流动的云雾在山峰上缭绕、涌动,宛如仙气一般,直如人间仙境。
在踏云山脉群峦之中,一条绿色的峡谷将两座普通山峰硬生生的截开,好似盘古巨斧所劈而成。谷内密林成荫、绿草如茵、鲜花芬芳、百鸟齐鸣。一条小溪自谷内缓缓流淌而出,溪水清澈,水下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鱼儿轻快的游来游去,一派和谐生动的景色,只是几个不和谐的声音,破坏了这美丽的景致。
“哪来的小乞丐,走远点儿,别靠近我,妈妈说乞丐带着好多的疾病呢!”一个表现出一脸厌恶之色的小男孩皱着眉说道。
“二狗哥说的对,他这么脏,这么臭,一定有很多的疾病,肝炎啊、天花啊什么的”另一个小男孩随声附和道。
“就是、就是,二狗哥和愣子哥说的都有道理,你以后不许来这里,这里是我们的领地”另一个小女孩食指指着小乞丐,一脸正经的说道。
“就是、就是,他不能来这……”
“现在就赶走他走……”
“他再敢来就打他……”
“听到没有,就说你呢!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更多的孩子开始声讨这个小乞丐。
如水晶瓶般蔚蓝的天空下,十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小女孩正围着一个看上去五六岁左右、衣衫褴褛、非常瘦弱的小乞丐。这个小乞丐脸部非常的脏,甚至还有微湿的泥土的痕迹,蓬乱的头发至肩,一绺绺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全身散发着一股股饭菜馊掉的臭味。他的脸上淌着泪水,微黄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无助的看着围在他周围的小孩儿。
“听到没有,赶紧离开,以后不许来这里”被称为愣子的小男孩粗鲁的推了一下小乞丐,小乞丐一个蹶坜,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跟个娘们儿似的,大老爷们不准哭”被称为二狗哥的小男孩厉声呵斥道。他的脸上表现出非常严肃的模样,只是这句话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觉得滑稽与可笑。
……
微微隆起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鲜花芬芳。一棵一人环抱粗的大树碧翠欲滴,清晨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间隙,洒下点点光辉,古树那碧绿的枝叶郁郁葱葱,随着清风微微的拂动,雪白的花瓣洁白无瑕,如雪花般在空中慢慢飘洒,轻轻盈落。
小乞丐坐在古树下,抱着双膝呜呜的哭泣着,哭得很伤心。雪白的花瓣落在她的乱发上、她的肩上、她的背上。“你怎么哭了”一个温柔、体贴的询问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抬起头,望见一个清新、阳光的男孩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男孩穿着一件白色心形领口的坎肩,坎肩里面套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黑色的西裤以及黑色的圆头皮鞋。他的年龄在八九岁之间,眼睛不大目光却清澈温柔,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小乞丐哭得更加伤心起来。人来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你一个人哭泣时,或许一会就哭累了、哭烦了,心情不再难过,就不哭了。而如果有人劝慰你、关注你,你就会变本加厉,哭个没完没了。
男孩有些慌了,这个小乞丐越哭越厉害,一开始还是小声哭泣着而现在干脆就扯开嗓门放声大哭了。男孩手足无措的将一块地瓜举到小乞丐的面前“你不要哭了,我请你吃烤地瓜好了。”
小乞丐泪眼朦胧的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干净阳光的男孩。他原以为男孩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欺负自己、哄自己走,可是眼前这个男孩却并没有嫌弃自己,反而劝慰自己。愣了一会后,他抓起地瓜就往嘴里塞,也不剥皮,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饿坏了,已经两天没有吃到东西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男孩微笑着看着小乞丐狼吞虎咽的摸样,“慢点吃……你怎么不剥皮啊……”
一块足有三斤重的烤地瓜被小乞丐吃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次残骸,他用自己身上那脏的生出油腻的袖子擦了擦嘴“谢谢你”。
“嗯,不用谢,你不要再哭就好了。”男孩真诚的说道
小乞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嚅嚅的说:“你……不嫌我……脏、臭吗?”
“你确实不太……讲卫生,可妈妈经常对我讲,要好好的对待每一个人……你跟我来”,男孩不由分说的拉着小乞丐的胳膊,向着峡谷深处跑去。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片别有洞天的小山谷中,谷中开放着成片的山茶花,各色的野花也夹杂其间,一只只多彩蝴蝶在花丛中曼曼而舞。清风微拂,花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这片山茶花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棵同谷外那棵古树相同的树木,只是这棵古树的年轮应该更多一些,更古朴一些。不远处,一条如玉带般的清碧小溪蜿蜒而过,向着谷外流淌而去。
“这里……好美啊”小乞丐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这里是我舅舅的田地,这棵古树名叫木香树,它有三百多岁呢!刚刚山坡上那颗木香树,应该是它的子孙后代……跟我来”说完两人慢慢走到这棵木香树前。近处细看,这棵古老的木香树有数人合抱粗,枝叶青碧欲滴,遮天蔽日。枝头上洁白的花儿伴着清风微微的颤动,轻盈飘洒。小乞丐伸出双手,洁白的花儿轻轻的盈落在掌心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男孩熟练的爬上了古树,他倚坐在一处宽大的枝尾处,向着树下的小乞丐招了招手“你爬的上来吗?”
小乞丐同样纯熟的爬上了古树,他倚坐在另一处枝尾处“上来了”
“呵呵,还挺熟练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苏三”
“李苏三?”男孩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你的父母怎么会起这种名字呢?”
“没有李,我叫苏三,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叫苏大,二哥叫苏二,我排行老三,只能叫苏三了”小乞丐歪了歪头,“你呢?”
“我叫林子岘,山岘的岘,你可以叫我子岘”男孩晃悠着一条腿,细嗅着木香花儿的芬芳,“你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
“是……”他望向远方的目光急剧收缩,一幅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
“臭娘们儿,看什么看,赶紧回家做饭去”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粗鲁的踹了一个面容还算清秀的女人一脚,女人由于没有防范,侧翻倒在地上,她狼狈的爬起来,抱着粗鲁男人的大腿,苦苦的哀求“他爹,你真的要把李二卖了吗?李大已经死了,咱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啊”粗鲁男人猛踹了女人胸口一脚“我养你有什么用!连养活孩子都不如村里别的女人,你看看人家娘们儿养活几个,再看看你……还他妈死了一个,害得老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是我不行吗?是你这个****不行、不能养活,还不够当初买你用的那十块袁大头呢!我那死鬼爹娘什么眼神,买了你这么个能吃能喝不生养的废物……我告诉你,李二我卖定了,等明年李三到了五岁,我就把她卖到老赵家当童养媳……你给我争点儿气,如果年底再怀不上,小心我扒了你一层皮……”
……
“那个贱货,跑哪去了,让我逮住她,非拔下她一层皮不可”络腮胡恨得咬着牙说道。
一个将头发梳成中分的猥琐男人嬉笑道:“得了吧你,把你女人扒层皮,谁满足你那野兽似的冲锋呢!”他的形象很容易让人想起抗日时期的汉奸胡汉三。
“都******别废话了,先找到了再说,老二不是我说你,连自己媳妇都看不住,真******白活这么多年了……”一个光头大汉指着络腮胡训斥道。
待三人走远之后,车站旁的芦苇丛中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阳光透过芦苇丛的缝隙,漫洒着淡淡的温意。女人的长发垂下遮住脸庞,她扶着小女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听着三儿,娘一会儿会把他们三人引走,你就钻进那辆蓝色的货车中,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小女孩拉住女人的手,急切地说:“可是娘,咱们可以一起走的”
“听我说,你走出这里后,会遇到很多陌生人,你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尤其是陌生女人。你把自己弄得脏些、臭些,别人问你你是男孩是女孩,你就说你是个男孩儿,记住了……”女人说完转身想走,可是女孩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娘,咱们一起走好不好”,小女孩低声哀求道。
“三儿,听话……其实娘也想跟你一块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人间地狱,可是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他们很可能会发现咱们,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记住,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不要向任何人说你的名字、你住在这里。娘姓苏,你可以叫苏三,你能逃离这里,娘就是死也安心了。”女人说完将小女孩抱起,塞进货物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
“喂,你怎么了”,自称为林子岘的男孩在苏三的眼前晃了晃他那还很稚小的右手,“你没事吧”
“没事”苏三淡淡的说道:“只是有一些想家而已”。
“哦,那我给你吹首曲子吧!”说完,林子岘向更高的地方爬去,爬到一个鸟洞洞口处,才停了下来,他左手抱树,右手伸进洞中,不一会儿,他取出一个成人手臂般长短的竹箫,他重新坐回枝尾处,倚靠着树身,右腿微躬,左腿垂至叶间,双眼微闭,手指错落有致的握住箫身,音符渐渐飘散开来。
清新明快的箫声伴着不远处小溪流水的淙潺叮咚声,夹杂着一声声悦耳的鸟鸣声,交织成一段优美的旋律。谷内纷飞的蝴蝶似乎被箫声吸引,轻盈的落在木香花儿上,挥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几只灰色的田鼠跑到木香树下,仰着小脑瓜,痴痴的望着树上的吹箫男孩儿……
一曲近终,林子岘睁开双眼,苏三正一脸痴迷的望着他,“这首曲子是我舅舅创作的,名叫沁水木香,曲子很美吧”。林子岘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一脸自傲的说道。
“美……很好听,可以教我吗?”苏三低声哀求道,许是由于自卑,苏三的眼神黯淡无比。
“可以啊,离这里一里外有一片竹林,我让舅舅帮你做一个竹箫,你就拥有自己的竹箫了。”
“真的可以吗?”苏三猛拽一下林子岘的胳膊,林子岘重心不稳,差点直接从树上摔下去。她兴奋的喊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林子岘拍了拍胸脯,长出一口气“好险、好险”
苏三一脸希翼的望着林子岘“可以再吹一遍吗?”
“可以啊”林子岘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
苏三的乐感还算不错,经过林子岘细心的调教,仅仅三天,她就完全掌握了这首曲子,第三天的傍晚,两人坐在木香树上,静静的看着日落。
西沉的落日将天边的云朵映成橘红色,满上遍野的山茶花也被投上浅红色的光晕。几只归鸟从落日中划过,消失在天际。不远处的村舍上方,一缕缕炊烟徐徐升起。清风划过,林间翠叶哗哗作响。
“苏三,明天,我可能来不了这里了”林子岘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的说道。
苏三歪着小脑瓜,晃悠着一条腿,悠闲地问道:“哦,没关系,那后天呢?”
林子岘望着山岚之上的落日,沉默了一会,“我以后都不能来这里了,明天早上,我就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什么?”苏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子岘。
“我的家在殷州省、珠天市……一个海滨城市,我这次来,是陪妈妈一起来探亲的,明天,妈妈就会带我离开这里。”
苏三神情黯淡的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我长大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林子岘一脸坚毅的说道。
沉默,许久的沉默。
橘红色的光晕投射到两张幼稚的脸庞上,苏三望着林子岘,望着这个阳光、清爽的少年,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感到很难过,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苏三,既然咱们在这木香树下认识,那我帮你取个新名字吧,嗯……就叫木香吧,苏三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林子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以吗?”
“木香……苏木香……,很好听的一个名字,我很喜欢”苏三略微思考说道“能最后吹一次《沁水木香》给我听吗?”
“嗯”
箫声的主旋律依然是清新明快,只是其间还伴着淡淡的忧伤,离别的伤感,彼此间的不舍,淋漓尽致的涌现了出来。
一曲终了,苏三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痴痴的望着林子岘“其实我……”
“你怎么哭了”林子岘轻轻抹掉苏三脸上的泪水,“妈妈说过,男孩子是不能轻易哭的,是要流血不流泪的。”
“没什么,早些回家吧”说完,她迅速爬下古树,向着东方跑去。她很想告诉林子岘,她是一个女孩,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子岘爬下古树,有些落寞的慢慢走了。
落日完全消失在林峦之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苏三正静静的看着林子岘离开,目光落寞而带着一丝坚毅,“你长大后真的会回来看我吗?我会等你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