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今天有些不一样,不但正门大开,就连门口的灯笼,门上的牌匾也擦的干干净净,过路的人纷纷怀疑相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难道相爷又要入朝了?路人,永远是路人,也只能隔岸观火,哪有乐山这般实实在在欢喜在心里的。爷俩在屋里说说笑笑直到黄昏,依旧是意犹未尽。
“相爷,典察司包不救求见。”乐山和孙儿正聊得开心,孙儿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说起世间奇闻异事,讲个笑话,都极其舒服,包不救就像是鲜美的肉汤即将入口时,跌入碗中的苍蝇。
包不救,老散人的传人,老散人是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医。孟石头形容起老散人时,脸上闪烁着那种奇异的荣耀感,乐天看得十分清楚。在江湖中,就连最凶残,十恶不赦的人,说道老散人的时候,都会露出恭敬的神态,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医生,尤其是什么人都救的医生,老散人只管救人,从不问病人姓名来路。老散人有个徒弟,叫就是包不救,自小看到师傅救治的人中,好人越来越好,坏人越来越坏,于是性情越发嫉恶如仇,号称见死不救。老散人死后,包不救跟随先皇在军中,后御封典察司典察使,先皇亲笔题匾:明察秋毫。
包不救是江湖人,也是朝堂中人,所以他的名声更臭了,江湖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在江湖中典察一番,绿林好汉多多少少都有些把柄,而且江湖中人素来不愿与朝堂打交道,是为不齿。朝堂中人本不愿与江湖草莽为伍,于是本就出身江湖的包不救便越发被朝堂中人所疏远。但包不救不以为意,他毕生所愿就是除尽恶人,所以不再行医,但行事越发严酷,朝中大臣无不敬而远之。只有皇帝喜欢他,不论是先皇,还是乾帝。
包不救坐在相府的椅子上,手里的茶还有些余温。他的衣衫有些旧,但是却洗的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他的胡子不多,但是却和他的年龄相匹配。他的年龄比乐山小了不到五岁,但是看上去却像是只有三十多岁一样。他的双目炯炯有神,此刻却落寞的看着茶水。
茶水里茶渣起起伏伏,终于落下,包不救才开口说话。
“相爷,我已经多少年没坐过这把椅子了。”
“自你成为典察使那天,到如今二十三年。”
“你我可算故交?”
“你我自军中便是故交,老夫连年征战,受伤无数,你救了老夫无数。”
包不救缓缓抚摸着座椅扶手,如同当年第一次进相府一样。
“十六年前,我曾想来,被你拒绝。”
“小女不争气,闹出丑事,你何必再来看这个笑话。”
“看笑话?”包不救冷笑一声,“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为此一怒出家,这便是最大的笑话!”
乐天躲在内屋,听到这里顿时一震,这包不救的儿子因为母亲竟然出家了。看来自古但凡是个英雄狗熊,都难过美人这一关。母亲啊母亲,你的魅力可不小啊。
“痴儿啊,不过也好,你那儿子就该去修那和尚的道,打磨一下,不然就真应了名字,包不成。”
“包某人也有错啊,不成年纪轻轻,便成名一方,不论是江湖还是朝中,都比我这个当父亲的强的太多,我的管教,自然便有些少。”包不救的声音小了下来,任何人说道伤心的地方,总会变得脆弱起来,声音便是最好的写照。
“听说你那儿子修了十六年禅道回来了。”
“是啊,初雪便归来了,苦情禅终归还需要苦情解。”
“所以,你来了?”
“所以,我来了。”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每天都来,你们不知道而已。”
乐天又是一震,这相府难道真的落寞到连个守卫也没有?还是包不成的功夫实在是太高?
“既然他天天来,你又来作甚!”乐山有些怒。
“犬子来,是为了犬子的事情。”包不救顿了顿,“包某来,自然是包某的事情。”
“听说整个朝堂对你如同躲避苍蝇一般,你不请自来,想必没什么好事吧。”乐山戏谑道。
“初雪当晚,一黑衣夜袭京都府尹府邸,掠蔡亮之子蔡青,悬挂于城楼,手段恶劣,蔡亮之子全身冻伤,多名医师查证,气血攻心,冷热相激,子孙根损,难再有后。”包不救不紧不慢的说着。乐天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个蔡青当天在第一楼与他可是起了冲突的,难道是要找相关的人问话?
乐山顿时怒喝道:“包匹夫,欺人太甚,蔡亮的儿子作恶多端,那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你来我府上干什么?找凶手?”
包不救依旧不紧不慢,也不生气,深深的看了一眼乐山,:“相爷,那贼子离开蔡府时高呼:我乃第一楼少东家乐天是也。包某带人查了几天,确定乐天在第一楼,于是清晨便去寻他,核实情况,第一楼喜儿大家说乐天一早便到了您的府上,这乐天也姓乐,难不成和相爷有什么关系不成?”
包不救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紧,乐山紧皱眉头。乐天的心里此时如同炸开了爆竹,乌烟瘴气。孟石头你个瘪犊子,这就是你给老子留的惊喜!
乐山一拍桌子,冷笑一声,道:“我府上哪有什么乐天乐地,你这包匹夫,老夫落寞了,你不来也就罢了,如今还跑过来落井下石。老余,送客!”
乐山护孙心切,才不管什么事情。你来做客可以,想查老子孙子,没门儿!
包不救只是个医者,顶多算是个断案高手,本身并不会半点武功,深知乐相爷发起飙来六亲不认,哪有半点刚才的矜持,卷起袍子,抬腿就跑,当年战场上逃跑的功夫没少立功。远远只能听见高呼:相爷,我改日再来。
改日再来,是一定会来,但什么时候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包不救,见死不救,这次似乎也觉察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