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不是永别,纵然是有些感伤,对于姬未然而言,那也只是暂时的,男儿当立大志,总是不会像女孩那般多愁善感。何况因为那炼化灵力的承诺,姬未然已是一年未曾回家,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虽说失败了,可心中那块石头却是放下了。而今踏上回家之路,脚步也不觉轻快了许多。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虽说这道路之上并未见到什么人,可眼前的一草一木,却如往年无异,离家越近,姬未然的心却是愈加踌躇起来,心中不禁暗暗问道:哥哥和韩叔还好么?
自演武峰而下,这道路便是愈走愈小,一来,演武峰人多,走得多了路自然是大些,二来,修行者但凡有些灵力,都会取些巧劲,在地上行走也便少了许多。更何况,姬未然家里实属偏远之地,离族中群居之地甚远,位于西南面的峰谷之间,像似与世隔绝了一般,这道路便更加细小了。姬未然幼时也曾对此极为烦恼,进出困难不说,便是去武院修行也是个麻烦事。只道是大哥不喜喧闹,才住在了这个地方。
不过后来这路却是大了一些,姬未然对此也是好奇地问过,韩叔说是哥哥体恤自己上学艰苦,特意拓宽了一些。如今想来这也并没有什么作用,毕竟这路再大,也只有他们三人走而已。再想想哥哥冷峻的样子,只怕是韩叔说谎,宽慰自己的吧。
且行且看,不多时姬未然已是来到了一座秀峰之下。此峰说起来比演武峰还要矮上许多,不过好在周围的山峰都与它一般大小,倒也不像演武峰那般突兀,姬未然的家便是在那山腰之上。
因是人迹罕至之地,这山峰便也没名字。山野无名,随缘而起,姬未然曾一直琢磨这给这山取个名字,可怎奈当时年幼,词汇匮乏,只见得山峰之中,云雾妖娆宛如仙境,便唤其为“仙峰”。后来长大了些,又觉得这“仙峰”太过直白俗气,便改做“云峰”,再后来在武院遇到了姬云,又觉得自己家的山峰怎么能叫做别人的名字?便又想着改,谁知自己改名改多了,惹得哥哥不高兴,被训斥了一顿,最后由哥哥做主定了个名字,“未然峰”。
如今想想也是好笑,只怕是哥哥受不了自己这般朝令夕改,便将这山峰取成这名字,也好断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此时姬未然已是来到了“未然峰”脚下。即便是临近黄昏,可这云雾却并未散去,层层叠叠,不辨东西。不过好在姬未然自小就熟悉此地,即便是闭目而行,多半也能找到上峰的路。
辗转前行,过得数刻钟后,却见前方云锁雾堵,草乱树深,已然是没了去路。而姬未然见状,嘴角却是微微扬起,口中笑着念道:“左行三而右进一,退二百而后前行。”
说完便是顺着其中的步法走去,待他走过之后,忽然云散路现,一条道路像似从天而降,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姬未然不曾犹豫,右脚一提,便迎路而上。而说到这幻阵的由来,那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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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武院弟子修行课业繁多,所学也甚广,虽不求样样精通,却也需略知一二。是时姬未然初学阵法,极为好奇,可怎奈武师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单纯的提了提什么四象五行,演化变幻,根本就没触及其中奥义。姬未然沮丧无比,只好自行研究,好在武院书库里包罗万象,要找到一本阵法典籍也不是难事。得到阵法典籍之后,姬未然便有些废寝忘食,就连夜晚在家,也不时拿出来看看。
说来也奇怪,若是换做其他人家,定会为有姬未然这般好学之子而高兴,毕竟这好学上进之人,想必将来也会是栋梁之才,日后也定会在院比中出人头地,如此家中兴旺不说,为族也算是尽了大力。可在姬未然家却是截然不同,哥哥和韩叔从未在修行之业上要求过他,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学好学坏也完全由他。姬未然有时曾想,自己在武院学了多少年,只怕哥哥都不记得了吧。
不过在此之中,却唯独有一次例外。那日姬未然将阵法典籍带回查阅,不仅是韩叔,就连整日不苟言笑的哥哥,见了也是面带笑意。更想不到的是,那天夜晚,韩叔居然陪他聊了许多关于阵法的事情。姬未然也是惊奇的发现,平日只会打水劈材的韩叔,在阵法之上居然有如此高的造诣。他所讲述的许多东西,更是连阵法典籍上都没有提及的。姬未然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学习机会,一有空闲便拉着韩叔谈论阵法,韩叔也不拒绝,像似谈天论地一般,娓娓道来,令姬未然崇敬无比。
如此过得半月后,韩叔欣然而道:“这空谈论阵,终究不是个好事,未然若是有心,我们建上一座如何?”
姬未然那时不过是七岁的孩童,听闻韩叔要建阵,当即便拍手称快:“好,好,好。韩叔你可要好好教我。”
说做便做,两人当即寻觅材料,在未然峰脚下,选了一处上峰必经之地,便欣然搭建了起来。
五行四象之力,八卦演变之法,但凡他们能够运用的,都加入到了其中。“阵随灵生,灵动阵转,幻变无穷,生生不息。”本着阵法最基本的奥义,这幻阵便应运而生。
因那是水平有限,这阵法也是做得极为简易,而这精简的幻阵,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便是大功告成。尤记得建成之时,哥哥姬浩然也是欣然探访,想来是对这幻阵极为满意,频频笑而点头。哥哥平日不苟言笑,却是两度因阵而笑,姬未然也是惊讶不已。
如今想来,当时所建之阵虽说极为简易单纯,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幼稚,若是如今再建,只怕这复杂程度和幻术威力都会高上百倍,可即便是如此简单而幼稚的阵法,姬未然却视若珍宝。恐怕珍贵的不是阵法本身,而是哥哥和韩叔的在意吧。
说来奇怪,自从阵法建立之后,韩叔便像似变了一个人。虽说还是像以前那般,待自己极好,可论阵谈法之时,却尽是老生常谈说,毫无之前的渊博之感。询问起来也总是重复书本上的要义,久而久之也变得索然无味。而哥哥姬浩然更是如此,除了自己请安时,会应承两句以外,平日里始终是一副冷峻而不苟言笑的神情。
许多年以来,恐怕这简简单单的幻阵,才是姬未然心中,最温暖的守望吧。
***
过了幻阵,便是一条上山小道,道路曲折而迂回,直通山腰,犹如一条盘旋的长龙,消散在云雾的尽头。
如今的姬未然虽说没有灵力,可也无须再如此一步一步走上去,随意一番跳跃,凭借这外家的功夫也能迅速地爬上山去。然而姬未然却并没有那样做,踩着这略带泥泞的小道,他仿佛觉得更加亲切。荒山本无路,长道需自开。那三人一起修路的日子,又隐约出现在他的眼前。
踏着小道,越过树林,辗转几回后,便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之上。此时夕阳透过云雾,折射出一圈圈淡黄的光晕,山间潺潺的流水声,也是延绵不绝,几只回巢的鸟雀,正盘旋徘徊在山林之间,一股浓郁而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如此亲切而熟悉的味道,令姬未然不觉有些痴了。
“未然回来了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令姬未然心头不由的一震。
“韩叔!”
姬未然开心笑道,只见一道无比亲切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破旧的黄草帽,灰色的蓑衣,嘴边叼着一只烟斗,左眼微眯,猛得便是吸了一口。想来见着姬未然,他也是极为兴奋。
“快走,快走!韩叔今日在山下砍柴,打了两只兔子,正好做给你吃。”
说完便是扬起左手提的两只兔子,开心的笑道。腰间别着一把斧头,背上些许柴伙,只怕是刚刚砍柴回来。
姬未然见状也是一喜,赶忙上前帮他背柴,韩叔不允,几番纠缠,才将两只兔子递给他。姬未然也不勉强,提着兔子便走在了前面。
“浩然若是知道你回来,定会非常高兴。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韩叔一边笑一边说道。
高兴么?只怕看不出来吧。姬未然心中一荡,暗道:一年未见大哥,也不知他怎样。可一想到他那漠然的脸,却又不觉有些失落。
“呵呵,哥哥近来可好?”
韩叔笑道:“好,好,好,一切都好。浩然在琴艺上的造诣可是又高了不少呢。”
“大哥,近来还在练琴?”姬未然疑惑道。
韩叔越说越开心,大笑道:“自然是在练了,这么多年,可一直都没放下。今日你回来了,恐怕浩然又要弹上几曲了呢。我可是又有耳福了。”
姬未然心中暗道:又弹几曲?只怕我又会睡得不省人事。
哥哥弹的琴姬未然以前也是经常听,虽说听着美妙,可却一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每次听曲,便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之后,也已是第二天了,期初还心中有愧,前去与大哥道歉,可后来次数多了,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总不能每次听琴都睡着吧,于是也便不再解释。
可说来也奇怪,姬浩然对此却并不在意,好像知道他会睡着一般。只道是哥哥极为了解自己,没有欣赏的天分,这对牛弹琴惯了,也便不想指责。
两人一路攀谈,大多是些无谓的琐事,说来也怪,这一年未回,韩叔却丝毫不问武院之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一时高兴忘了问,想来是他对修行之事不感兴趣,问了也只怕是白问。
天色渐晚,两人走得片刻,隐约之间,便听得有琴声飘来。姬未然心头一热,抬头望去,只见几茅草屋正矗立在夕阳之下,香烟袅袅,别有几分仙韵之气。
“韩叔,我先去见过哥哥!”说完便一跃而起,直奔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