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一个小巧的手炉,看了看外头,那被风吹得弯腰低头的竹林,对着正打扫书架的雪雁说:“今天天气可不大好呢,什么时候拜堂,等会咱们去瞧一瞧。看一看热闹不热闹。”
雪雁哼了一声道:“依着二太太的意思,怕是恨不能闹得全天下都晓得她儿子要娶亲了呢,只是,一来老太太新丧,二来贵妃娘娘还禁着足呢,所以,就只按着一般的小娶,直接抬一顶四人软轿,接到怡红院里。戏班子,什么的都没有,有什么热闹看,不过来的都是本家人罢了。这说出去,外头人还以为是小妾进门呢。再说了,又不是不知道这成亲的两人是哪个!一个痴痴呆呆,一个,那个心思。”
林黛玉皱着眉头:“怎么宝哥哥成亲,没有重新给弄个院子么?还在怡红院里头,以后,他们两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府上还有三个姑娘没有出嫁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特别是潇湘院,离他们最近,只要出门,便会碰上,这,这怎么一个尴尬了得。
雪雁一翻白眼,手中的抹布也擦得更起劲了,嘲讽道:“有什么好想的,还不是想恶心姑娘呢。听紫鹃姐姐说啊,那宝二爷从前倒是闹了几回,又哭又叫,又打又砸的,可是,被二太太叫人看得紧紧的,不放出门一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反倒安静了,也老实了,叫做什么做什么呢。看来也是想开了。不过,弄得满院子的人都神经兮兮的,太医大夫的来了好几个。真是好笑,人家娶亲都怕晦气,这家子人倒是好,省怕别人不晓得,叫了几个人来给宝二爷检查身体。”
林黛玉哦了一声,淡淡地说:“许是他们祖上的规矩吧,总之,咱们只是看戏的。好看就多看几眼,不好看,咱们就在屋子里头取暖喝茶。”这么冷的天,要不是厨房都在忙着喜宴的事情,没得饭吃,我才懒得去看呢。唉,真冷啊。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环叫着:“三位姑娘来了。”
因为守孝的缘故,偏赶着府中急急忙忙的来办喜事,三位姑娘是个个穿得素衣素裙,纯青纯绿的,一点花朵子也无。全身上下,除了头上带着两三样子玉器首饰,都是一点装饰也无。就这,又怕冲撞了,太太不高兴,那些不带色的都收了去。现在她是最大,又是她的心肝宝贝成亲,只得把老太太放在心里。
三人进得门来,脱下大氅,各自捧了一杯热水杯子,看着林黛玉直笑:“这才是几月的天气,林姐姐倒是把手炉子给抱上了。再等几天,这屋子里不得点上火盆子了?果真是打南边来的,这几年了,还是没有习惯过来。这么怕冷。”
惜春瞅了一眼外头的天空说:“我看着倒像是要下雪了呢。往年这个时候,都下来了,就是今年,干冷干冷的。林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这一打扮像如画中的仙女一样呢,谁也比不上了。”就是今晚的新娘子也就那样了。
林黛玉笑着说:“就你眼尖,不过还是平常时穿着的,哪里好看了。这离吃席还要一会,你们出来的倒是早。想是急着看新娘子呢。”到底几十岁的年纪,弄了这么一身粉嫩的颜色,真的好恶寒啊。画中的仙女?要知道,慧极比伤,情至不寿啊。当年的林黛玉可就是毁在这两样上头。若是当时,她生得平凡一些,说不定,还能活到老呢。
探春不屑地哼了一声:“新娘子?有什么看头,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哪个,早几年前就这么打算好了的事情。如今不过是心事得偿罢了。”想到自己的姨娘和弟弟,这一段时间又被太太给找碴,弄得日子过得不像样子,惨不可言。自己偷偷送了两回银两,叫她们打发了下人,才算稍微喘了两口气。这府里,哪一个不是长了一又势利眼,富贵心。可怜环儿,总是被欺负得畏畏缩缩的,不成个样子,叫她心里又是怜又是恨。教训了他身边的小厮以后,才知道,这些日子,弟弟竟然连学里都去不成了,听说是太太吩咐,老太太孝中,只要呆在院里守孝,哪里不许去,并交代了要赵姨娘,绣《法华经》,给老太太要在家庙里供奉。可是,却不给她一针一线,并找借口扣下她的月钱。当真是太不要脸了。况且这样的喜日子里,也不放她出来,探春恼怒之下去看了她,发现,她眼睛通红,熬得面黄肌瘦。
迎春皱着眉头,低声道:“你们可曾听说,好像是二哥哥,有些,有些,不大对劲呢。这日子订得也太急了点。再过一段时间,人好了,清醒了都不愿意等,这宝姐姐一来,倒像是冲喜来的。”
惜春点头道:“是啊,模糊听说了一句,太太和凤姐姐都把着不让谈论呢。到底好不好,一会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天色渐暗,盐粒一样的雪珠子,果然挟着风,打在房顶上的瓦片上,哗啦啦的,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这雪,到底是下来了。
外头有人说是吉时快到了,请几位姑娘去观礼。林黛玉穿好大毛鹤敞,脚上换上鹿皮小靴,扶着雪雁,打着青呢伞,紫鹃早就退居二线了,自动跑到怡红院里当值去了。四位姑娘一行,向怡红院里迤逦而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到底是孝中,不敢大肆铺张,戏班子就没有请,一群人,冷风中,坐在打好的棚子下头,喝着热茶,聊着天。
眼见着院里头,处处都是大红喜字,红灯笼挂得抬眼处都是,族里相熟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男的都在一边由屏风隔着,喝茶聊天,贺喜之声不绝于耳,由贾琏张罗招呼着,宝玉住的屋子,竟改为新房,处处簇新精致。女宾都在这边,由王熙凤招待着。想来还未到吉时,重要人物都还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