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点头,说:“走吧!”说着示意赵若怀客厅去。杨柳、老傅、傅文若正端坐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里面我俩的动静。
“走?去哪里?”赵若怀问。
“医院啊!柳咏醒了……”
“醒了就醒了,有啥好稀奇的?心仪,今晚就别去了吧?”
“那怎么行呢,不去怎么说得过去?”
“那是吴家平的儿子!问题是,吴家平愿不愿意看到咱俩?”赵若怀如是说,杨柳表示了她的立场:“赵若怀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柳咏那边,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万一你们这一去,刚好出点什么状况,吴家平肯定又得怪这怪那的。”
老傅说:“这样吧,赵若怀,你给你爸打电话,问问他的意见。”
柳源反馈说,柳咏不认得人了。连父母都不认得。柳源让我们立即去,而且还让我带上黄少游、魏无忌、黄莺,总之人越多越好。
赵若怀、老傅、杨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指向了我,都是心照不宣、意味深长、怀疑的目光。我当然明白那意思,我当初被孙思打伤,醒过来的时候,也曾扮演过失忆,也曾装作不认识人了。我的动机,是为了保护孙思,不起诉孙思。
柳咏啊,难道你也效仿了我?是啊,柳咏扮演失忆,那理由简直太多了!信手拈来就是一个。最直接的一条就是:今日的柳咏,犯过这么多过错的、曾经数次危害我和赵若怀的、被梁阿满欺骗玩弄沦落到此种地步的柳咏,他有何面目见我们?有何面目见同学、家人?
在电梯里,赵若怀从后面搂住我,关切地问:“你确定真没事!”我点点头,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困惑、一丝忧虑,另有一丝异样的眼神,那是什么?是了,他也对那个传家宝,发生了怀疑,就因为我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表现。
他说:“心仪,听话,明天我陪你去做体检。”看到他一眼的爱怜,我不忍拒绝,于是说:“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一定去!”
电梯到了楼下,坐到了车上,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伸臂搂住我,看着我的眼睛说:“心仪,咱俩应该是心意相通的吧?”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说:“老公,我真没事!”
“心仪,你记住,任何时候,千万不要对我隐瞒什么,身体上有什么不适,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记住了!开车了。”
待车驶出信号不怎么好的车库,我掏出电话,赵若怀问:“你真觉得有必要?”
我想了想。合上了电话,说:“还真没什么必要。柳源是昏了头。一个连父母儿子都不记得的人。还能记得同学朋友吗?果真如我一样,涉嫌假冒失忆的话,那么这么多的人同时出场,他更只能失忆了。”
赵若怀甩出一句更加隽永的话:“难道你不觉得,失忆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眼下最有利的、最省事的状态,如果不失忆,以后你准备以何种身份和他相处?是嫂子呢还是旧情人?”
“喂,赵若怀,柳咏这一篇,你应该可以翻过去了吧?”
“我倒是想翻过去,不知道他心里,能不能翻得过去?以前有个梁阿满,权且充当一下感情的寄托,现在这样的心境,这样的状态,你再这样到他面前去频繁地殷切地关心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尽可能地和他保持距离,这样行了吧?”
黄莺电话打了进来,说她们已经在车上了,原来吴家平电话惊动了螳螂。螳螂远在蓉城,一时半会儿地赶不到,于是打电话给了黄少游。据黄莺讲,螳螂也给布谷打了电话。我由此看出,对于柳咏这个同学、昔日好友,螳螂到底是在乎的!
柳咏不认识人了。不但不认识人,甚至比较地呆傻。眼前的这个神情质朴,一脸困惑的柳咏,与大学时代,意气风发的柳大才子,简直判若两人。他的病房里站着一大群人,有他的爸妈,有他的老婆张扬,他的儿子柳洪儒,也有他的同学黄少游、黄莺。魏无忌果然没来,据说当即给螳螂反馈了电话,说是正在外面应酬。对这些人,柳咏都一视同仁,呆呆地望着,一脸的茫然。吴家平在柳咏的旁边,眼里含泪,卖力地介绍着黄莺和黄少游,句式大致为:“这是某某某,你以前的同学、好朋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被介绍着的黄莺和少游二人,也都礼节性地配合着自我介绍,而柳咏呢,他是配合着苦苦的思索和白痴状的摇头。
吴家平没有介绍我和赵若怀。我俩仍然是她的眼中盯。对于这种待遇,我和赵若怀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柳源看着我和赵若怀,说:“你们俩站过来一点。”但同样地,我在柳源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困惑,和赵若怀相同的困惑,应该同样是源于今晚我那突然而来的迷糊吧!
我于是只好站过去了一点,抬起头看我的一瞬,我总觉得柳咏的眼里,掠过了一抹复杂的纠结的绝非陌路的表情,那样的表情,不应该属于一个真正失忆的人!待我想进一步确证时,又已经不在了,他回归到了呆傻的状态,他对着我和赵若怀,傻傻地挤了挤笑容,我于是又觉得,那笑容也比较特别,因为面对之前的少游和黄莺,他并没有类似挤笑容的举措。
张扬大气地介绍:“这是傅心仪!你以前的大学同学,你追了她好几年,可是人家看不上你……”这个张扬,是真随性呀!吴家平已经一脸的不自在。张扬根本没理会到这些,她继续说:“怎么样,想得起来吗?”柳源打岔说:“张扬,别急,慢慢来!”见柳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张扬摊摊手,摇摇头,说:“哟,傅心仪都记不起来了,看来是真没戏了!依我说,把姓梁的婆娘找来吧!说不定柳咏只认得她呢!”
“张扬!”柳源显然想阻止张扬类似的语言,语气很生硬,但很快就发现,这个媳妇得罪不起!于是改变了一下语调,柔声说:“张扬,无论如何,柳咏醒过来了,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日子……”黄莺附和说:“醒过来就好,别着急,慢慢来!”
张扬说:“我才不急呢,我急什么?我爸妈逼我来的,他们说得看儿子的面子……”
少游玩笑说:“口是心非的!我就不信了,你真不急?”
柳洪儒朝我奔了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叫着傅阿姨。还问文若妹妹呢。我摸摸他的小脸,说:“洪儒乖!和爸爸说过话没有?”
柳洪儒眼巴巴地望望柳咏,再眼巴巴地望着我,仰着下巴颏,怪可怜劲儿地说:“傅阿姨,爸爸不认识我!可是爷爷说,爸爸会好的,他会认识我的,对不对?”
柳咏耷拉着脑袋,把头埋得更深了。我蹲下身子,摸着柳洪儒的小脸,说:“洪儒乖!爸爸会好的!爸爸会认识洪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