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好几人处于醉酒后的昏睡状态,马蜂等人提议,两江游就算了,一会儿到南山看看山城夜景。
林风、孙思、魏无忌等人,由于久处渝都,对夜景早就熟视无睹,没啥兴趣了,加上酒后状态不好,何况是与我的众同学同行,这也让林风、孙思感到不适,所以这三人没能成行。
今晚能见度比较高,在一棵树观景台看夜景的游人不少,排在我们前面的,尚有两拨人。我和赵若怀要完成付钱购票的工作,所以排在我们这一行人的最前面。
这地方面积也就那么大,能俯视到的城市区域也就那么多,四十分钟后,前面两拨人也就差不多消化了,赵若怀递钱到窗口买票,钱进去了,票出来了,把门人正准备放行的时候,突然过来一人说:“停止放行!有接待!马上清道!”然后大声喝斥我们的队伍:“有接待!全体退后、靠边!让出道来!不得大声喧哗!”
然后过来两人,伸手就把我们往后掀。有实际的接触到身体的掀的动作,也有驱赶的手势,仿佛赶鸭子似的。旁边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果然已经清道了,上山下山的车都不准通行了,规规矩矩地排成了长队。
同学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什么大人物呀?这阵势!”
“当官就是好啊!还得当官啊!”
赵若怀说:“心仪,给同学们说,不看了,我们走!”
走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至于惊扰达官贵人,工作人员已经不让乱走了。这时,两辆轿车呼啸着上得山来,在同学们所排队伍的尽头戛然而止。
然后,下来了八个人。很快,同学们的视线,都陆陆续续指向了一个人,一个极其优雅、作派的女人。这人先摇下前排副驾窗子,把头探出来,亮了个相。然后从后排屁颠屁颠地滚出一人,先是恭恭敬敬地替女人打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附带了行礼。
那女人优雅派头地下得车来,昂首扫视了一下同学们,然后在左右两人的簇拥下,大气派头地挪着她的金步。
同学群中早已议论声起,不时传出梁阿满三个字。我想立即遁形,和赵若怀一起遁形,但看看环境,一边是山崖上的栏杆,一边是宣布清道的公路,过道宽度也就不超过三米,确实是遁无可遁呀。
梁阿满走得很缓慢,大约是方便所有同学都能有幸一睹她的方容、她的跻身上层的不可一世的风采。
她的前面走着的,正是那位姓胡的区长。
我权衡一下,准备背过脸去,看栏杆外的山崖,借此来躲避和梁阿满的直接照面。并且转过赵若怀的头来,准备让正气得难以自持的赵若怀,采用我相同的方式。
就在这时,人群里骚动声起,只听一声大骂:“梁阿满,你这个烂祸!”迅即回过头时,混乱的场面出现了,好几人扭在一起,具体地说,是两个大汉正拳打脚踢地制服着三人,很快,张扬、柳咏、黄少游三人,被两名大汉控制住了,反剪了双手。与此同时,景区的保安也正向他们靠近。
梁阿满从容地拍了拍她的衣领,大约那地方刚才被张扬抓扯过,然后正了正衣襟,昂了昂她高贵的头胪,继续优雅地踱起她的步来。
等到姓胡的快要走近我们面前时,我扑通跪地,说:“胡区长,请您为民作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楚快速地说:“梁阿满卷走了同学们的钱!这位夫人,长得太像梁阿满了,所以我的那位同学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姓胡的略一迟疑,在我身边停住脚步,威严地说:“把眼睛擦亮点!这是韩国来的朴太真夫人!”
与此同时,我小声对紧靠其后的梁阿满说:“好好斟酌一下形式!要面子的话,把后面那三人放了!”
梁阿满哼哼两声,一脸轻蔑的狞笑,她用眼神告诉我三个字:走着瞧!然后继续踱她的步。
走出两步后,胡区停下了,向后面的跟班招了招手,一人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接受姓胡的指令后,面向我们时,已经改为威严的神气活现的面容,这人威严地神气活现地在过道上大踏步起来。走向了那几个正对张扬等人实施讯问的保镖。
这个夜景自然就没有看成了,在下山的车上才知道,张扬去抓扯梁阿满,少游、柳咏是去阻止张扬的,结果受了牵连,可怜黄少游,以信义著称的、在班上声名卓著的春申君,富贵了三代的老黄家的传人,就这样,在渝都这个异乡,当着全体同学的面,被别人粗暴地当着乱民——拳打脚踢了,反剪了双手,还害得他心仪的女人,为这事给敌人下了跪。
下山车上,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默着,各想各的心事。每个人的脸,都被霜打了似的,黄教授夫妇都沉默了,不知道还能说啥。
快到酒店时,严寒满腹心酸地自嘲地说:“我决定:回去后对老婆客气点!梁阿满的地位,是睡出来的!女人嫁了我们这些没权力的男人,遭孽呀!”
赵若怀病了!婚礼后第二天,他就开始胃疼,坚持了两天,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到医院检查。这一检查,医生说,必须做胃镜。想做个胃镜,那也挺难的,又得饿肚,又得排队,为了那个胃镜的检查,赵若怀饿了差不多一整天,直到下午五点才轮到他了。本来就是一个胃疼的连续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人,这样一整天饿下来,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身体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意义,年轻时,身体好的时候,大人们,长辈们给我们强调身体的重要性,我们是无论如何听不进去的,只有火烧眉毛的时候……
做胃镜得麻醉,全麻,而且人群中少量的人,做完胃镜后很不容易醒过来,那情形非常恐怖,就排在赵若怀前面的一位中年男人,做完检查被推出来后,他老婆就在一旁喊呀喊呀,喊了好久,二十来分钟吧,那人才醒过来,当时真的好怕,好怕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一针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已经疼得饿得十分虚弱的赵若怀躺到受检查的床上,一针打下去后,他想再对我说点什么,于是坐了起来,刚张开了嘴,手挥在空中,麻药就起作用了,人就此倒下去了。那一刻心中那个滋味呀!
那一刻我突然糊涂了,爱情是个啥,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这个姓赵的,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没了这个人,这世界啥意思都没有了。
由于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正常的检查,一个人大约该花多少时间,我已经了然于心了。但是赵若怀,他却迟迟没有被推出来,已经超过别人的时间十分钟了,他还是没出来,我有些站立不住了,于是闯了进去。说明了我的身份,医生示意我到旁边,找一个正在写着单子的医生,那医生给我看了看电脑,我于是看到了赵若怀血肉模糊的胃。医生说:非常严重的胃溃疡,必须做活检!拿了单子下去交钱!随手把刚才那正写着的单子,递给了我。
正待询问,那人说:“快点!下班了交不了钱了,可就做不成了!”
忐忑地火速地跑到楼下,交了钱。做活检原来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从病人的胃里,直接取下一小块来,进行检查。这个时候由于受到强刺激强痛苦,病人会做出一些应激反应,所以,为赵若怀做活检时,竟然一下增援了好几名医生,赵若怀的两脚、两手、头都被人按住了。但就是这样,昏睡着的没有知觉的赵若怀,还是在痛苦的刺激下,反应起来,做了一个奋力挣扎的举动,但是很快,被周围几人按住了,像制服一头牲口似的。
做完活检,昏睡着的赵若怀被推到外面,医生才给我解释,做活检的目的,其实就是检查癌细胞,看有无癌变,他说赵若怀那胃,情形已经十分严重。听到那个字,我就彻底懵了,于是扭住医生,不停发问,那医生又说:“我又并没有说他就是癌,现在只是怀疑,检查后才知道。”
三天后才拿到结果。怎样忐忑不安的三天呀,三天之中,我把人生又重新认识了一遍,世事看得更淡了。三天后,医生说,很严重的胃溃疡,但,暂时是良性的,必须立即住院,立即加强治疗,否则仍有转化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