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尼打一出生就十分惧怕父亲。站在原地半响不敢动一下。
这时,篝火旁烤火的人也发现到了维尼,一个着一身土家人服饰,头上裹着硕大青丝头帕的小个子男人飞快地朝维尼跑来。
维尼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父亲大人的副官洛雨。
四百多年前,正是他和大哥们陪着父亲带领土家三千子弟奉朝廷之命前往江浙沿海一带征伐倭寇。立下了“东南第一战功”赫赫名声。那一年,父亲已八十有三。自此一别,从此杳无音讯。
再一次见到父亲和洛雨将军是五十年后,那是在黄河边上。那年,维尼带领他的戏班子前往京城,在黄河边上与他们俩不期而遇。
维尼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冰封的黄河大地上一片雪茫茫。
过了黄河就快到京城了。
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维尼突然被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惊醒了。维尼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发现路旁站着俩雪人。
下人们像是认出了他们俩是谁,大呼小叫地纷纷跪在他们俩面前。
维尼大惊,浑身哆嗦,连爬带滚地匍匐在父亲大人面前。
此地重逢离父子俩故土分别,岁月悠悠已过五十载。然,父亲此时早已是一鬼魂。
人鬼殊途,维尼同父亲就此黄河边一别。从此父亲行踪成谜,二人再不相见。
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维尼没想到此时此刻此地竟然见到了父亲大人。
来到维尼面前的洛雨将军下跪拜道。
“下官洛雨拜见维尼大人”
洛雨将军是一位四肢短小精悍,精力充沛,留有小胡子,让人看了一眼精神上就能产生愉悦的男人。看着他,维尼的心境稍稍好些。
“免礼,洛雨将军快快请起”
维尼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篝火旁那个巨大的黑影。烤火的人是背对着他的。
“刚才那个老家伙去哪儿了?”
“什么?”
维尼有点心不在焉。
“梯玛,你的师父”
“哦”
维尼如梦初醒,看了看梯玛离去的方向。
“我要找他去,只有他才能恢复我的名誉,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他便迅速离开了。维尼想留住他,但没来得及。
维尼的父亲,墨贴巴土司大王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心惊胆战的家伙。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双紧握着的大拳头支撑在大腿上,正襟危坐,很有一番大王的威严;尤其是他那一双深邃而又严厉的眼睛和他那一张紧绷着的,几乎看不出一丝有任何表情的脸。他着一身明朝的三品蟒服,在篝火的映照下,那条爬满他浑身的蟒蛇异常显眼、诡异。
维尼趴在父亲脚下都快半个时辰了。这家伙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如冰冷的石雕,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怜悯之心。就像脚下趴着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仇人;又像是做父亲的对儿子一万个不满意,尤其是维尼那张像女人一样白皙的脸蛋,看着都令他生气。
尽管论官衔,儿子维尼比他父亲还要大。
就暂时让这对父子相互怄气,对峙吧。
另一边,洛雨将军很快就追到了梯玛。
只见他在虔诚地跪拜在梯玛的脚下。随后他发出尖而细,像娘娘腔一样声音道。
“万能的神啊!您的大驾光临,令在下诚惶诚恐……”
“好了,好了,洛雨将军,你就不要拍马屁了,我还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怎么又想捉弄起我老夫来”
这时的梯玛一脸的严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洛雨的话,只是他语气倒很随和。
“万能的梯玛,我心中的日月神,我怎么敢亵渎您老人家呢?这次,无论如何要给我做主,你要还我一个清白,你知道吗?”这时,洛雨将军指这头顶上的那顶青丝头帕,说道:“我头顶上这顶帽子压了我四百多年了,每每想起来我都喘不过气来,我都快成了冤大头了,不行,这次你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我可不想做一个不明不白的人”
“洛雨将军,你现在已经成了后人仰慕的英雄,也该知足了,为什么一定要弄个明白呢?”
梯玛说着想绕开纠缠着他不放的矮个子男人,但洛雨将军依旧不依不饶地粘了上去,显然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时,他的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是一个劲地说道:
“不行,不行,这次您老人家一定得给我一个名分,你得帮我说服那群脑袋不开窍,顽固不化的老东西,求您了……”
说到这里,洛雨将军声音有点哽咽,停顿了一下,继续央求道:“求您了,梯玛,我知道就您一个人知道真相……死了那么多人,真的不是我的错,可是……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呜呜……怪只能怪我一个人活着回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啊!……呜呜……”
矮个子男人说着说着,竟然毫不害臊地“哇哇”大哭起来。
“我知道了,洛雨将军”显然,洛雨将军的哭声感染了梯玛。这时,梯玛拍着男人的肩膀说道:“好吧,我答应你,让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听到梯玛的承诺,洛雨将军就跟三岁的小孩一样,马上破涕而笑,开始翘动起他的八字胡。
梯玛这时早已离开了他,朝前面一堆刚被一群鬼魂引燃的篝火旁走去。
这群鬼魂都是墨贴巴家德高望重的族人,当年他们地位身世均显赫。这时,他们看到梯玛过来,纷纷给他让座。但当他们发现尾随而来的小个子洛雨,一个个冲着洛雨拉长着个脸,没给他好脸色。
洛雨也发现到了自己成了这里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心咚咚直跳的他,既然来了,他也只好蹲在地上,伸着两条胳膊硬着头皮往篝火旁凑,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