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扶着乌力罕,额头冷汗直冒。
还真是,什么都让她给算了。
这边宋祁心里是什么都清楚的,面上还是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口口声声安慰着乌力罕,让他冷静下来说清楚。
乌力罕心里,宋祁是他们呼延氏唯一的救星了,自然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个中什么起承转合,分毫不差,一点也不敢夸大掺假。
宋祁比乌力罕还要清楚他话里有几分真假,此时耐心听他说完之后,就如先前在自己帐篷时商量的那般,向乌力罕承诺了几句,将事情应承下来了。
哪天,她大概也是这样算计自己吧?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算计到他的真心?
深秋寒凉,冷月如水。庭深寂静,夜色撩人。
“井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廊下那挺拔的身影轻轻叹出一口暖气,但似乎并没有回房的打算。
他需要再冷静一点。
他是在铃兰楼,玉卿问出口的时候才决定动身时间的。在那一晚在书房和井左丞相谈,到他设法到铃兰楼的这几天,他就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刻不容缓!
师父,您总是对徒儿如此放心,告诉徒儿只需率性而为即可,那你可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师父的话,大概还是早就猜到了吧?
井潇然在廊下又站了片刻,感觉到指尖已经僵硬了,这才缓缓返回卧房,不紧不慢地收拾起包袱。
他不打算和府上任何一个人事先招呼,明日,就是要一声不吭地才能顺利离开。
然而,尽管井潇然觉得自己已经够隐秘了,但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井潇然如何也想不到有人竟然会半夜跑进他房间来!
小厮离房间尚远时,井潇然就已经醒了。要是这小厮的脚步声再鬼祟些,很可能还不待他敲门,井潇然就动手将他擒下了。
井潇然没料到脚步声会在他房前停下来,他原本不过是连续这些天来的惯性警惕罢了,直到那小厮敲起了他房门,井潇然才发觉不好。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种时候,他难道还能不开门吗?
“二公子。”小厮一见门开了,忙将脸上堆满狗腿的笑容。
哪怕面前这位是府上最不爱管事、最宽容下人的二公子,这毕竟是半夜扰人清梦,谁敢保证这位爷就不会大发雷霆?这毕竟是嫡子,还是井左丞家的嫡子,身份甩他这种小啰啰八条街不止!
借着冷光,小厮偷偷打量井潇然的表情……没表情。
没看到不耐烦,也没看到生气的迹象,而这位二公子面无表情都是府里上下都习惯的事了。
“什么事?”
小厮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二公子,那啥,呃,左丞吩咐小的,明日……今晨一早,要带人过来给公子梳洗,准备加冠礼事宜。”
“那为何此时才通知我?”
“那个,小人忘了……”
“忘了?”小厮头顶传来主子语气平淡,不带平仄的声音,“既然忘了,那何不忘的更干脆些,明日再通知好了。”
小厮额上冒汗了。
这位主子,其实还是生气了。
自己做下人也好些年了,能安然在井府待上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嫡子加冠,府上肯定会请来许多达官贵人前来观礼,若是到时主角都到不了位,那是何其大的一个笑话,他一个小厮怎么担待的起!
他不是忘了,而是井左丞就是这么吩咐他的!
他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是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是井左丞现在是要恶整这个不孝子,顺便把他给搭上了。
这位主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好久也没有说话,小厮不敢动也不敢抖,杵在那心里直喊苦。
不会是在酝酿怒气,一会儿就要对自己拳打脚踢了吧?
没听府上有谁说过这二公子动过怒的,但是这位爷的身手倒是很多人都说过,要是他真的一拳打过来……自己会不会就要去见太祖了?
小厮这边是度日如年,井潇然还是像没听明白刚才小厮说的话一样,半天没反应。
“行了,你下去吧。”
“啊?”紧张得神经兮兮的小厮顿时脑子里“嘣”的一声不知道是哪里的弦断了。
井潇然正准备转身,此时又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下去了。”
“哦哦哦……”
一得确认,小厮飞似的逃离,这速度简直堪比闪电,绝世轻功都不为过。
井潇然没好气地摇着头关上门。
原来,这些天没有动静,是背着他筹划起加冠礼来了。
虽然他没有留意到,但是总有人会知道的吧?也是沉的住气,没有知会他一声,这是借着井府这一手顺便给自己一个“惊喜”了。
“你猜怎么着?”
湖边披着外袍,随意地散着长发,姿态懒散随性,嘴角似笑非笑的人,凤眸一挑,长指夹着白子施施然地摆下:“不怎么着。”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一个几乎澄清到极致的人,出色并非他的容颜,而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干净。“怎么说?”
玉卿敲了下棋盘催他快下棋,另外一只手拿过茶杯浅酌,然后平淡说道:“以我们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可能不做部署,井潇然只要认定这个理就行了。”
初闲无奈地说:“认死理,大概是他最擅长的事了。”
“啧,下棋啊!”
初闲瞥了眼棋盘。
如果他还能下下去,他至于和玉卿扯这些有点没的?他不信玉卿没看出来他已经输了,现在不停催他,分明就是有意笑话他罢了。
初闲将手里黑子放回棋盒里,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好好的对弈被你催的像是打麻将一样,什么雅兴都没了。”
玉卿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加冠礼啊……靖娘的及笄礼都没办呢,又是好几年了……”
听见初闲喃喃自语,玉卿一怔,收拾棋子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等到了她的及笄年,她已经在京城了,无兄长父辈,谁给能给她主持及笄礼?
但是,转念一想。
“没有及笄礼,她永远都是那个小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