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安南,天子脚下,热闹繁华。
铃兰楼不仅在京城无人不知,在芩国内也是颇有名气。
据说是一间极奢华的茶楼,装潢舒适,从用具到茶品都是上等,另外还不时请来名人名媛作客,或请先生歌姬来说书演唱,因而博得诸多才子佳人及富家子弟的喜爱。也正是因为客人多是贵人,所以铃兰楼生意才会蒸蒸日上,几乎是无人能比的境界。
但另一方面,铃兰楼又不会拒绝有志寒士,所有人都可以凭本事在铃兰楼用茶水折免,于是乎,在铃兰楼中也不乏有打扮贫穷的书生在人群中大声辩驳。
见过这样远近驰名的铃兰楼的主人的人不多,有人说是个天仙一样的人,也有人说其实是一个相貌平凡的人,所以才能隐匿人群中。
诸多猜测中,众人较为肯定的是,铃兰楼主是个女子。
毕竟神乎其神的琴钟舞,尽管没人见过,可是大概没有人没听说过了。
而此时,这个几乎天天被人讨论的女子正在自家中,被那京城有名的才女苦苦折腾着。
小小的花厅里,奴婢们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步摇臂钏和绫罗绸缎让人眼花缭乱。
“牡丹俗气,还不如白玉来的应景,名震京师的琴钟舞难道是这样这种金银俗物可以相配的吗?撤!”
“虽说衣饰代表着贫贵富贱,但这可是御前舞蹈,怎能穿这么艳俗的绸缎辱了圣颜?谁准备的?撤!”
阮靖唯一手拿着账本翻看,一边听着卓觅在那里不停挑三拣四。
“好了,就这些!”
闻言,阮靖唯放下账本,瞥了一眼,把一堆首饰里的某几件拈了出来:“镂花步摇,彩石发带,镶玉花簪……你方才不是在为我登台挑选首饰吗?”
卓觅别过脸,还大有道理般说:“毕竟是御前表演,多准备些总是好的。”
“那流光彩衣,百花披风,祥云襦裙,难道也是我的了?”阮靖唯抬眉看了看,抬手点了点那边几件衣物。
卓觅理所当然地捻了个兰花指,架势一摆,娇声娇气道:“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跳步似花舒,伊人彩霞裹!”
阮靖唯挑了挑眉:“有道理,可你何时见过一介布衣商人穿的如你那般花枝招展的?”
意图被识穿,卓觅也不恼,只是脸一板,轻哼一声:“堂堂铃兰楼主还差这点银子不成?”
“……”阮靖唯朝衣饰店的老板扬扬下巴,“跟着路风去账房吧!”
卓觅看着那些人都走后,低头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阮靖唯。
阮靖唯察觉到目光,淡淡道:“你可满意了?满意了,咱们就定个君子之约,到时候你乖乖地躲得远远的,不要又像上次一样忽然跳出来。”
卓觅抿着唇抬头望向屋顶。
这事量在你送我东西了,所以先答应着再说。
天边微曦。
安南城门初开,随着人流涌进,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在人群里分外明显,让士兵都不得不留意几分。
细看此人,青色儒服素雅干净,冠正衣整,儒巾裹发,些许长发散落在肩侧,端正之余又添些随意。大概是士兵们的关注太过,让那人都不得不留意,忽然回过头来。
干净俊美的脸庞,温和明净的眼眸。容貌虽然出色,不过并不是最出色的相貌,但是这一份温文儒雅的气质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人朝士兵们点点头,笑着说:“各位大哥辛苦了。”
众士兵纷纷抱拳回礼。
“啧啧,京城的士兵就是不一样……”男子轻笑着喃喃了一句。
环顾四周,男子沉吟了下,走向路边正支起烧饼档的大叔。
“借问老板,此刻,衙差可当值了?”
大叔用一种感到很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他:“衙门的人都是彻夜轮值的,公子外地来的吧?别的城可不能跟京城比。”
男子抿着嘴笑的很是高兴,抬手指着大叔的烧饼:“在下饿了,但是身无分文,能不能吃老板几个烧饼?”
大叔愣了下,拿起油纸,包了个烧饼塞他怀里:“看公子一表人才,竟吃个烧饼的钱都没有。阿叔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是请公子吃个烧饼还是可以的。”
看老板如此爽快,男子反而显得赧然了,拿着烧饼如被点了穴道一般立着哑然。
这好像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咳,老板,其实,在下是来捣乱的。”
“哈?”大叔茫然地看着他,挥挥手,“小哥你不要站我着妨碍我了,我要开档呢!”
男子眼睛一亮,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档口前:“在下就是不想让你开张呀!”
大叔瞪大了眼:“这、这……”
这位小哥看着英俊文雅,但是、但是,没病吧?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个目瞪口呆,一个镇静自若。直到巡逻的衙差经过,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男子淡然转身,笑道:“在下正在妨碍这位老板开张。”
衙差都听懵了,看到男子身后那老板苦着脸指了下他自己的脑子,衙差冷眼瞥了下男子。
这人虽然眉清目秀,但是那一直挽着不变的微笑怎么看都有点傻气,这么看来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可惜了,明明长的一张好皮囊。唉,留这也不是办法,先带回去关两天,看看怎么安顿吧……
“带走!”
男子还是笑吟吟的样子,从袖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大叔:“请替在下交到铃兰楼,万事拜托了!”
说完,就真的乖乖跟着衙差走了,留下大叔一人又在原地纠结。
这人到底是疯没疯?
“楼主,楼前有人送信来!”
书房里账簿堆满了书桌。
桌后的阮靖唯正对账对得头昏脑涨,随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信,瞥了一眼:
闲。
阮靖唯愣了下,不紧不慢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然后,脸色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前来送信的下人看主子表情不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楼主?”
阮靖唯揉着额角,挥挥手:“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
阮靖唯低头翻了下账本,一副心思却跑到天边去了,半晌回不过神,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账本合上。
这些总嫌她不够忙的人啊……
门禁已过。
街上一片寂静,繁华的京城也陷入了睡梦之中。整齐的街道两侧清一色都是紧闭着的大门。高处望这京城,除了朝廷划分出来的那一片花柳区,其余地方都一片黑暗,只见冷冷清霜。
这时还会趁夜行动的,多半是梁上君子和那些出入那一片笙箫之地的人了。
当然,还有像阮靖唯这种——“救人”的。
堂堂铃兰楼主颇熟门路地翻进衙门,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收押犯人的地方,抱着双臂看着牢里那个站在这样肮脏不堪的地方却依然像在河边迎风般轻松浅笑着的人,叹了口气:“你是想要直接把锁劈了呢?还是拆了呢?”
初闲莞尔道:“用你的开锁术吧!”
阮靖唯没好气地黑着脸瞥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锁看了下,一边半讽刺道:“初闲兄打招呼的方式当真奇特啊!”
初闲不咸不淡地笑着回道:“对待特别之人,自然该用奇特的方式。”
阮靖唯看着那锁,目光微闪,有些不屑的意味,无需借助别的工具,凝气在指尖,轻轻一弹,锁就不留痕迹地打开了,同时一边带这些调侃意味地说:“在京城使这样奇特的法子,怕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初闲愣了下,想起早上那一幕,有些讪讪然,低头走出去。
这地方关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也没什么人看守,两人轻轻松松就离开了衙门。只是出来之后,要躲避巡逻的卫兵,反而比在狱里走动还要麻烦些。
初闲躲在阴影里,望着外面的守卫,无心抱怨了一句:“这京城的治安也太好了吧?”
阮靖唯紧抿着唇,似乎想到了什么,等前面卫兵离开了之后,默默往前走,不接话。
初闲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有些许变化,难得隐去了笑容,跟着轻蹙着眉,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方才还话唠一样的人物变得这般安静,阮靖唯余光若有若无地往那边扫了一眼,沉吟了下,淡淡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藏海宫就不信朝廷能动这武林几分!”
“……”初闲侧过头看着阮靖唯,良久,莞尔一笑。
“是了,听闻有人两天后要入宫面圣?”
“……”阮靖唯眉头皱得更深,忽然默不作声就加快了脚步,也不管身后的人跟没跟上。
初闲“咯咯咯”孩子般地信步走在她后面笑着,还要抱怨说:“你知道我武功不好,不要走那么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