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个“好地方”。
欢喜楼或许放到烟花江南并没有什么特色的地方，但若是在本来就荒凉的北方，这样的温柔乡几乎是人的圣地。
欢喜楼皓月尤其是。
南方女子的柔情似水，弱柳扶风，与其他本地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只需一眼变会引起别人浓浓的保护欲。这样的女子放到北方，那是北方男子的福音！哪怕是女子见了，都忍不住怜惜。
所以皓月只在欢喜楼挂名偶有露面而已，却已是欢喜楼的活招牌了。
皓月在欢喜楼已有些年份了，平日里少露面，但身在这样的地方，皓月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色欲熏心的，豪气冲天的——总而言之，除了井潇然这样的。
并不是指没有和井潇然相似的人存在，而是像井潇然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出入这样的地方。
皓月回过神，坐到桌边示意丫鬟奉茶。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井潇然瞥了一眼放到手边的茶，不为所动，淡淡道：“陋姓萧。”
皓月莞尔，暧昧幽婉地说道：“是幽幽回肠的箫，还是芳草萋萋的萧？”
风月场所大概和公子平常认识的地方大有不同。那是个会魅惑人心的地儿，一颦一笑皆为蛊惑，比公子当初中的“沁心香”更甚。
井潇然略作沉吟，低声道：“草肃萧。”
皓月颔首，秋水流转，用开声堪比黄莺的嗓子道：“那么，不知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井潇然不为所动，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扭头看了那丫鬟一眼。
皓月有些犹豫，看了井潇然一眼，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吱——啪。”
皓月正坐，但眉眼间依旧妖娆，低声道：“公子可以说了。”
“萧某粗人一个，不会拐弯抹角，说话失礼，可也是一片诚心，这就开门见山和姑娘说了，”井潇然顿了顿，正色道，“萧某，想见李帮主。”
皓月眼神微闪，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井潇然，一边抬手掩嘴轻笑。
“来这里不找姑娘，找什么李帮主、张帮主的，萧公子当是有点奇怪。”
井潇然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哼一声：“现在来掩饰是不是晚了？老鸨阅人无数，既然把萧某带来这了，能进来的，姑娘还提防在下些什么？
皓月轻讶，抬眉看着他坦然的双眸，忽然无奈一笑：“你们啊，怎么都爱往那样的地方跑呢，既不是大富大贵的窝，也不是平安稳定的地，像公子这样的人，不该参与到这样的地方来，可偏偏你又要执着。”
井潇然看向桌上的茶，抬手拿起，扫了皓月一眼：“那么，这杯茶，萧某现在是否可以喝了？”
“唉。”皓月只叹了口气，不做声，侧过身不看他。
皓月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你能和她打好关系，她必能帮上你的忙。
这姑娘不同外边的风尘女子，楼主说她本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也许，背后也有不少故事和难言之隐吧……
井潇然对她也有几分同情，心里微叹，将茶一饮而尽。
耳边响起那姑娘无可奈何的喃喃：
“公子啊，进了这个地方，就出不去了啊……”
中午开始，天色黛黛骤寒，傍晚便下起了小雪。
洒洒鹅毛，抖抖寒风。
大概是离开藏海宫太久了，明明是在雪里长大的阮靖唯，这会竟然也怕起冷来，不得不让人去准备了厚衣。
夜里在书房里等着井潇然传信回来，不料倒是先等来了送信归来的杜越。
“卫王遇刺了。”
阮靖唯坐在椅子微微皱了皱眉。
杜越继续道：“据说是皇上见御花园里水仙开的正好，就将妃嫔皇子宫人都唤到御花园去赏花。卫王以抱恙为由要提前退席，不料，途中遇刺。卫王肩膀受伤，但刺客至今未有头绪。”
“嗯哼……”
权术和为商经营虽然类似，却是不同，帝王之术非一日之功，一时半会儿，阮靖唯也不能理清头绪，直觉其中有蹊跷，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个‘巧合’啊……”
杜越挺起腰立到一旁待命。
“庄主有回信吗？”阮靖唯移开话题。
杜越从怀里抽出信，双手呈上。
“嗯……”阮靖唯接过，目光掠过他身上还未放下的包袱，“你先下去休息吧，匆匆赶过来，难为你了。”
杜越抱拳：“属下告退。”
阮靖唯看着他退下，却不急着看信，随手放到一边，背靠上椅背。
卫王遇刺……
且不说其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窝在皇城那么久的狐狸，会放过这个借口吗？
京城里，皇储之争尚不激烈，皇室之中还上演着其乐融融的戏。尽管皇子间还不打算撕破脸，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不想去搅和这趟水。
这么想着，一抹暗影闪入，眨眼间变又不见，但是桌上却凭空多了一枚小竹筒。
阮靖唯并不意外，拿起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
一切顺利。
字迹端正，刚劲有力，撇捺清脆，点画如竹，神韵如剑。
“……”
阮靖唯就定在那个动作，盯着纸条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
今年北方冬的第一场雪，大概也是国中的第一场雪罢。本来不过是小雪，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大雪了，早上起来，门口积了厚厚一层白绒。
井潇然如常起身晨练，用过早饭后便出了客栈。
皇上派来监视的人还跟在暗地里。
追的很紧啊……
虽然这些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初闲下过药，到了五行相冲的时辰就会神志不清产生错觉，所以几次井潇然半夜出去才没有被发现。但是这白天的行动，多少还是会有不便。
皇上在未摸清楚井潇然心性之时就将这些人放到井潇然身边，也不知道是相信井左丞的担保，还是皇上本来就不在乎这几个暗卫。
翰县在彻州左近，繁华不及经商之城的彻州，不过也有彻夜不眠的喧嚣，算是北方一带较为热闹的城市了。
和彻州相比，这里少了点异域风情，也许是受欢喜楼皓月的名声，翰县倒是多了不少江南的风格。
井潇然用了一个下午快速地把翰县最繁华的地方走了个大概，本应该折返客栈，井潇然却忽然转进一偏僻处，回身作揖，道：“诸位同僚，井某已明白主上的任务，也相信各位体谅井某接下来的做法，还请各位不要‘插手’其中。”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就是让暗卫各自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毕竟江湖中人个个身怀绝技，武艺不一定更胜这些暗卫，但难不保有什么独门功夫，像这样的跟踪，很容易招人发现。
比如，他们就已经被井潇然发现了。
当然，井潇然也是有意这么“提醒”，这样一来，他们顾着自身，对他便会放松警惕，多了让他动手脚的空间。
如果事情顺利，用不了几天，在皓月的介绍下，他就能见到欢喜楼的人了。不知道暗里监察他的这些人多久会向皇上回禀一次，也不知道这些人对他找上皓月的事情会怎么回报，但对于消息获取的手段，多少还是要想个理由出来才好复命。
李中禹是其余四首里比较有头脑的人。我平日不在彻州，寒岭派的钟堂主也不爱管这些事，李中禹算是“五仙馆”里说事的人，你那些本事，肯定会让他感兴趣的。最近风头紧，李中禹肯定也在等一个契机可以给自己弄个干净的牌子。而你，你要成为他的“契机”。
入了帮，你自然就知道你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只要成功入了大力帮，那就自然得知北方这边的势力分布。皇上派他来，多半是协助铲平这一带的势力。他之所以适合来这里，也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宠臣之中，最不像贵族子弟，最适合混入帮派中获取情报的人。
这么想想，其实真正恐怖的人是铃兰楼的阮靖唯吧，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瞒得过她的。算尽了事态，算尽了人性，算尽了心机。
或许井潇然确实本来不必蹚这浑水，只是，现在他甘心做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