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嗒。”
一面竹牌被扔进火炉里,少顷,就被熏成了炭黑。
阮靖唯拉了下肩头滑落的披风,目光从火炉上移开,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年头还有人用竹子做令牌的,真少见。”
闻声,阮靖唯轻笑两声,淡淡道:“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这牌子也太久远了。”
“何不留着?”
“留着也用不成,徒留把柄。”
“原来如此。”
阮靖唯抬头往角落瞥了一眼:“过来坐吧!”
阮靖唯起身走到旁边的桌椅。角落的那人也走了出来。
这人面容清秀端庄,嘴角含笑,如沐春风,难得的是他眼里清明透彻,一身的儒雅令人赏心悦目。
阮靖唯顾自泡着茶,那人则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手看。
“怎么了?”
初闲问:“你多久没拿剑了?”
阮靖唯笑着摇摇头:“算不清了。”
初闲默了下,随即笑开来,点点头道:“也算好事。”
“可是跟着井潇然太无聊,偷闲跑过来了?”阮靖唯随口问。
“不是。”初闲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我佩服这小子,但是,我发现他还有些事瞒着你。”
阮靖唯目光微闪,启唇喃喃:“银阁。”
初闲愣了下:“你又知道?”
阮靖唯低头抿了口茶:“我只是猜着他有可用的人手,自然也就不难猜是谁给他的人手了。”
初闲服了,有些自讨没趣的讪讪然:“那好吧……既然没我事了,我也不碍着你思量大事了,我回药茶坊了。”
阮靖唯没好气地看着他闹脾气,也不说话。
初闲刚起身,没听到阮靖唯说什么,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真不留我?”
阮靖唯摊手:“不是你要走吗?”
“那我就留吧!”
阮靖唯笑他:“麻烦!”
初闲回头望了一眼火炉,啧啧嘴:“你说,他可发现自己牌子不见了?”
“他若发现了,我也不会那么镇定地坐着了。”阮靖唯颇放心地说道。
初闲听罢,盯着茶杯默不作声。
他很想知道,在这件事里,有什么是阮靖唯没有算计到的呢?
这样的人,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可是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心寒,同时又觉得,可怜。
有些人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不过是静静地坐着,就足以改变事态变化。有些人的影响力是无形的,不需要做些什么,别人就会无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习惯。
井潇然看到的阮靖唯厉害的地方,就是她不过是少说几句话,就让李中禹和张裕之间产生间隙。那更不用说,在其他的地方,她插手安排的事情。
算计别人的思想,却也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说到底,自己也是,知道了她是这样的人,却还做她的“棋子”。
“掌事的!”小五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地上湿滑,没刹住脚,“砰”地撞上柜台。
萧夕眼疾手快,伸手按住桌子上弹起杯子。
小五也不顾自己撞没撞疼,眼睛是早就眯成了线,笑得嘴都要咧到后面去了,手还一个劲地在自己兜里摸,找了好久才扯出一封信来:“有人托我给你的!”
萧夕还没接过来就闻到信上一股淡淡的香气,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问:“刚才花楼回来?”
小五吓了一跳,立刻收起表情,紧张地说:“我真是去送茶!”
萧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没说你不是去送茶……还是说,你平时会特意绕过去看看?”
“不敢不敢不敢!”小五连忙否认,又看萧夕真不是责骂的样子,又笑起来说,“不过,托我送信的姑娘真是漂亮!”
萧夕一目十行地略过信,抬头刚好看到小五一副欢喜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你小子年纪不大,心思挺多。还不快送茶去!……对了,茶钱呢!”
刚转身准备进厨房的小五立马回来交茶钱,结果扭身扭的太猛,脚下一滑,“砰”的又是一跤。
萧夕看的打了个冷颤。
大概,自古至今,其实厉害的都是女人。
“……”萧夕看向手里的信。
也不对,总有些女人的“厉害”,是迫于无奈的。
阮靖唯曾问过他,可会因那些“可怜人”而手软。
就如那些受皇命随他到这北方的侍卫。
他们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命令罢了,但是,他们却又可能把性命留在了这里。这些人也有父母兄弟,甚至也有已经有儿女家室的,他们的“听命”是为了这些人。
井潇然记得当时自己回答:各为其主,没有谁更可怜之说。
那时阮靖唯笑笑说:你若能坚定地这么认为,那便真是“半夜敲门也不惊”了。
只是人心毕竟是软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欢喜楼里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下雪日子也没能阻止人出入笙箫地的欲望。欢声笑语依旧是不绝于耳,下人来往依然是络绎不绝。
萧夕远远地看了下欢喜楼门口的情况,斟酌了下,还是从后门进去。
药茶坊打烊后就错过了低调入欢喜楼的时间了。虽然从后门进去,被李中禹发现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又一想,他现在应该是自顾不暇才是。
今早皓月托人送信于他。萧夕是不知道皓月会有什么事要找他,但是他也计划要和皓月联系了。
因为时机到了。
先前听下人说,最近皓月很少见客,成日托病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左拐右转,欢喜楼深处,仍是那一个安静精致的房间。
萧夕在门前顿了下,正了正衣,抬手轻叩了两声。
门后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那名叫紫鸢的婢女迎了萧夕进门后,没说什么,福了福身就退出去带上了门。
萧夕站在门边不远的地方,低头不看那边,弯腰作揖。
“一段时间没见,萧公子是愈发客气了。”桌边的女子淡淡道。
萧夕没接话,一手背着伫立。
皓月放肆地笑了起来:“真奇怪啊,萧公子,明明是奴家引荐你入这里的不是吗?本该是奴家与你关系更熟悉才是。”
萧夕皱了皱眉头,飞快的往那边瞥了一眼,目光掠过了桌上的酒瓶,一触及只穿着薄衣的皓月,马上移了回来。
“皓月姑娘,你大概是喝多了。”
皓月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声问:“萧公子现在还是在‘尽人事’吗?”
萧夕正色道:“是的。”
皓月低头失神许久,又问:“那依公子看,奴家又可否、可否也去‘尽人事’?”
“……”萧夕的回答不如上一个问题那么爽快,顿了下,才说,“可以。”
“楼主和张阁主大吵一架。声声阁实力也不过如此,楼主若狠心和他断绝关系,那公子的机会便来了。”皓月像是喃喃自语般快速说完这一长句,然后抬头看着那始终没有转过来看她的人,“皓月若是要‘尽人事’,那应该从何开始?”
萧夕微微扭过头,避开了皓月的视线。
皓月自知身份,以为萧夕不愿理她。
房中静默良久,皓月才听到那人说:
“既然姑娘想,那就听小生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