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爸让你来的吧?”她低头,淡笑,“而你来,还是想要追究那天的答案。”
他想要一个肯定,她却连一分信心都不肯给。这段感情,从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他注定的追逐,她注定对他凌迟。顾柏生难以忍受,那强力压抑的所有痛苦几乎要破闸而出。
“柏生,觉得累就不要继续了。”
她却仍像谈论天气一样谈论他们的感情归途,怜悯而疲惫,好像他是多么可怜可悲的一个人。顾柏生不禁怒火上涌,再拿不出好性情,在他这样一腔热血却仍不能打动她一寸芳心的时候,终于自制决堤,所有怒火倾轧而出。狠狠抓过她的肩膀,抬高她的下巴,让她总冷然淡漠的眼看清楚他此刻的着怒。
他咬牙:“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肩胛骨酸疼,可见他是动了真怒了。顾柏生的脾气真是够好了,要是她自己对着一个不冷不热的男人五年,恐怕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杜丹青沉默,由着他捏得她骨头作响也不吭一声。
她赎罪似的神态,在他眼里幻化成迫不及待离去的颜面。一瞬间像想通什么,顾柏生呛然笑起来,朗月般嗓音此刻尽是千帆过尽后的苍凉。
他眼神凄凉,落在她身上竟也觉得生寒:“我明白了,你想要摆脱我,回到你旧情人身边去。江鼎文就是那个人对不对?”
他一直知道她心底有个人,即便时时陪着的人是他,她的眼也从没有一刻在他身上认真停留过。
“从他第一天踏进公司大门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早晚要离开我,早晚要去他身边。如今,果然是了。”喃喃着放开她,顾柏生颓然倒在座椅上,面如死灰。
曾经的他亦是风发意气,为众多女子心中的佳偶。他也以为,自己的条件,爱情定也是完美无缺。直到遇上那一人,夏日午后只偶遇一瞥,便如惊鸿,其他女子便成了除却巫山不是云。兜兜转转五年,明知道她对他不若他待她,仍旧强求,只愿以真心换得她的感动,如今,竟也是个笑话。
他笑着,从起初的悲呛到疯狂。杜丹青看着他,许多话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原只是想,放他一分轻松。五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她尝试过,似乎并不理想。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还会不会再动心,会不会就一直这样心静如水,也许有一天在某个期许的日子,她能够再次接受感情的来临,但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多远。再次见到江鼎文,想到五年前那场无望的恋爱,她想,或者该让顾柏生自己来选,而不是,她一贯的接受,他一贯的付出。但是,他似乎全然误会,更陷入一种比爱情缺失更无望的情绪里。
她抬手搭上他覆在眼上的手掌,深吸口气:“你误会了。”
在那样一场几乎是从死亡里脱逃出来的伤害和痛苦之后,她怎么可能再和江鼎文在一起?仅仅是名字并列的写到一起,她都不愿意。
他却恍若不闻,不欲再说其他,甚至不愿再看她。
杜丹青将手收回,微微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外头阳光灼灼,有玉兰花瓣如碗,盛下一勺阳光,璀璨一处树荫。
“我只是想,你是不是也该多一个选择。冷静的想一想,我是不是适合你,而你,是不是真的非我不可。很多时候,习惯会让你以为那就是答案。”
良久,就在杜丹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如果我说是呢?”他不动,只唇微阖,似丧失所有生气。
她低头,轻叹:“冷静一下吧柏生。”
拉开车门,她踏入树影遮住的阳光之下,热流瞬间袭上手臂。她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朝最初的方向离去。
顾柏生盖在眼上的手掌拿了下来,微红的眼角正对她所乘坐的那辆计程车,阳光透进他的眼睛里,消融于伤。
杜江年难得的并没有去学校,在院子里陪着妻子修剪花木,见到杜丹青回来,两人皆是错愕。
“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丹青点头,将手袋搁在长椅上,有些疲累的伸手搭到椅背上,偏侧着头靠上手背。
沈心眉示意杜江年先进去,滑着轮椅来到杜丹青面前:“吵架了?”
“妈妈,”她并不抬头,声嗓微柔疲软,“我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真的和柏生吵架了?”沈心眉伸手握住她空置在膝盖上的柔荑,担心自不言而喻。
吵架?他们之间连真正吵架都很难。这并不正常。普通的男女,难免龃龉,人与人之间总有间隙。可是他们没有。他就像一弯清水,而她就是那形状各异的水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配合的来迁就。可爱情并不只是迁就,如果只是一方顺从另一方,总有一天,迁就的那个人会累,被迁就的那个人负债累累。于是,千尺之寒就将千般柔情都击得粉碎。
她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再害人。或者,原本她就不该答应顾柏生的。
“我想,我们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柏生是我和你爸爸见过的最好的男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而且,你们在一起五年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说不合适?”
沈心眉显得有些着急,说话的时候语调微微拔高,语速变得很快。抓着丹青的手收拢,捏得有些紧。
杜丹青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伏在手臂上不说话。
“青青!”略带几声微喘,沈心眉顿了顿,似下了决心,“你又想去找江鼎文了是不是?”
“妈妈?”猛抬起头来,她惊愕的看着母亲略微着怒的面孔,“爸爸告诉你的?”
“我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他以前那样待你。要是再想动你一根手指,我绝不放过他!”
“妈妈!”杜丹青抬手将掌心贴在额头上,“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再去和他搅和在一块?”
疲惫的抱住母亲的肩膀,她轻声叹息:“我只是累。也不想再拖着柏生。你也说,他是个好男人。而我,你很清楚你女儿的状况。”
“青青!”
“让我们都静一静吧。”
沈心眉无奈,唯有抚着女儿的后背叹息:“那好,妈妈不逼你。”
晚上,杜丹青把江鼎文突然出现,买下大楼,把她从市场部调到六十六楼直到前两天辞职的事一一和父母交代清楚,略过设计稿被盗,她惨遭冤枉无奈辞职的事,杜丹青无所隐瞒。然后,表示最近想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慢慢再想。
她愿意留在家里这边,杜家两老求之不得。尤其是在知道江鼎文居然也到了W市之后,更是希望丹青别再回W市去,以期与江鼎文离得越远越好。
隔天,杜丹青收拾了行李,到西山的小别墅去住一阵。老刘送她过去,路上车子抛锚,她让老刘等着拖车公司过来,自己提着行李坐了计程车过去。
西山的小别墅是一栋两曾楼的小洋房,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式。那会儿可是稀罕物,是姥爷送给姥姥生辰的礼物,后来就转到妈妈名下了。车子开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一整条都是人工造出来的石板楼梯,当年还有竹椅轿子可以上下,可如今到底不是那个年代,要上去就只得靠两条腿爬上去。
才走了一半的路杜丹青额头上的汗就涔涔直往外冒,拿帕子擦了擦,她坐在石梯上歇口气。远望还有好几十米的楼梯要爬,真觉得当年姥爷是照着朝圣的阶梯来造这条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