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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离别

一晃便是六年。

在前四年里,山林平静无波,万事皆按着往日的轨迹平稳的发展,那晚的事也渐渐被灵兽们淡忘。谁知近两年,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只野猴子,带着一只小狗四处捣乱,搅得周边的灵兽不得安宁。

后来在灵兽们看到了那只野猴子身后的那把刀后,才恍然惊觉当初被紫澜领走的婴儿已经长大了。

现在的他已经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儿,但他已经能独自一人在山林里走动,甚至猎杀一些野兽。

在他还小的时候,紫澜便带着他去周围刚生完崽的灵兽家中讨点奶喝。而且丛林灵兽的生活没人类那么讲究,猎杀的野兽都是生吃。在他还小嚼不动生肉的时候,紫澜总会将肉咬烂,再喂给他。饮着百灵奶,吃着万兽肉长大的他,自是比寻常小孩健硕不少,而且更多了一份野性。

这一天,他一如往常地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午饭是他早上刚刚猎来的一只野猪。小狗还是像以前那样和他抢食,而紫澜却没像往日一样微笑着看着他们打闹,满脸的凝重,似在考虑着什么。

吃完午饭,体弱的小狗趴到兽皮毯上开始午睡了,而本想打个盹儿的他却被紫澜叫住了。

看着她严肃的神情,他不禁有些纳闷儿,“自己最近应该没惹什么麻烦吧。”他心里嘟囔道。不过他还是顺从地跟着她来到了洞外。

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一人一犬站在洞口,好像在交流着什么。他俩之间的交流是心灵层面上的交流。因为人与犬的语言不通的,而且他也不会说话,所以交流只得依靠灵识,凭着意念去感受对方的话意。

“什么?去人类的世界?!”他被紫澜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了一跳。

“没错,我看你已经长大了而且身手足以保护自己了,到人类的世界生活,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你是不是嫌我到处惹麻烦,给你添乱。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他有些委屈的说道,眼角不自觉泛起了红。

“哈,傻孩子。我也算是你的母亲了,哪有母亲嫌弃自己孩子的道理。只是你不可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吧,你总要回到人类的世界去,和人类一起生活吧!”紫澜柔声地劝道。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这片山林,但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他已经在这儿与紫澜和小狗生活了六年,彼此之间都有了很深的感情。可现在他却被告知要离开这里,这让他心中一阵苦涩。

见他默不作声,紫澜又说道:“我会让小狗和你一起走的,世界那么大,总要让它出去转转。”

“咦?”他内心一惊,如果有小狗陪着自己,那自己也不会无聊。不过令他诧异的是,紫澜怎么舍得让小狗跟着自己呢?毕竟小狗天生无灵脉,又体弱,跟着自己还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危险。

“呃,那你呢?”小狗跟着自己,那不就是说紫澜得孤单地一个人生活吗?

“哈哈,我就不用你来操心了。这片山林也有不少朋友,我一个人不会孤单的。”紫澜轻笑道。

不过看得出,她也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一个亲生子,一个养子,转眼间就要离开自己了,做母亲的哪会高兴的起来。

看他不再抗拒自己的决定,紫澜又叮嘱道:“我还得和你交代几件事,这几件事很重要,你要听好了。”

瞧见紫澜一脸的郑重,他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首先就是你的身世。你也知道你是人类的孩子,当年的事情我也和你说过。不过对于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方向。那就是你的父母可能不在这片大陆上。”

一听紫澜谈起自己身世,他听的又认真几分,生怕漏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是当他听到紫澜提供的那个方向后,着实吃了一惊。“什么?不在这片大陆会在哪儿?”

紫澜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便进一步地解释道:“百灵山脉纵横整片古灵大陆,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是百灵山脉的一角。当初那把刀带着你自西方飞来直直地落在山中,看样子大体方向应该就是西面。而我们这个地方靠海,西面正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你是从海对面的那片大陆过来的。”

紫澜也不能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毕竟把一把刀从海的对面扔过来,听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紫澜也想不到其他可能,只能这样说了。

他曾随紫澜去看过海,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被满目的碧蓝折服。他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过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水塘,大到看不到它的边际。如果自己是跟着刀一起被人从海的另一边扔过来,那那个人也太强大了吧。

“海的对面是什么地方?”他很好奇。

紫澜一想到那个地方,顿时涌起无限的感慨。她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我们灵兽的发源地,名叫源初大陆。”

紫澜只说了一句话,就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源初大陆有着一段令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也不想再提起源初大陆这个名称。

听了紫澜的话,他心有疑惑,继续问道:“那我以后怎么去呢?”

紫澜没有替他详细解答,只是说了句,“等你到了人类世界,自然会知晓。”

紫澜搪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颇为严肃地告诫他:“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注意你的刀。”

“你的刀中含有一股躁动不安的煞气,每逢月圆之夜就会爆发。以前有我在你身边,可以用种族秘法替你压制。但是你离开我之后,仅凭你的力量不足以抗拒刀中的煞气,所以你在月圆之夜尽量不要将刀带在身上,防止出现意外。”

紫澜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这把刀已经带给过他很多麻烦,不过幸好每次都有紫澜在旁关照。如果不是紫澜这几年无微不至的关怀,恐怕他早就夭折了。

“知道了。”他知道紫澜所言非虚,他先前也多次感受到刀中可怕的怨念。可这把刀与自己身世密切相关,即便他知道这把刀不是善类,但他还是得一直带着这把刀。

“另外还有到了人类的世界别太莽撞,先观察,再动作,少惹点麻烦……”紫澜又唠叨了一大堆,生怕他在人类的世界里遇上什么麻烦。

他耐心地听完了紫澜的话,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默默记在了心里。

“好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就动身吧。”紫澜说完,就转身回到了洞中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吗?”内心轻叹一声,纵使不舍,也只能选择放手。他明白,这片山林始终不是自己的归处。

今天的这顿晚饭比往日丰盛了不少,然而围在食物旁的他们却各有心事,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只是盯着食物发呆,偶尔抬头看看旁边另外两个面孔。只有突然想起这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才会拿起一块食物自顾自地吃起来,然后继续发着呆。往日的活跃气氛被沉默取代,整个洞穴只余离别的感伤。

“干嘛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你们看看眼前的吃的,什么鹿肉、野猪肉、鱼肉,要什么有什么,这不是你们平时最喜欢吃的吗?赶紧吃啊。”紫澜故作轻松,想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却是徒劳无功。

“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老妈了?”小狗知道了她的决定,明白自己将要离开自己的母亲,跟着他去人类世界。

“傻孩子,你想我的时候也可以回来看看我啊。我不会去其他地方的,就在这儿安安心心地生活。”紫澜柔声地安慰道。

他默默地离开了洞穴,给他们母子腾出一点空间。毕竟这是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之间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他坐在洞外,背抵着岩壁,抬头仰望着漫天繁星。他总会在这样的夜晚,一个人落寞地望着天际,而每当这个时候,一抹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怅惘就会浮现在他的脸上。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可我能找到我的父母吗?他这样想着,思绪渐渐飘散。

他呆呆望着远方天际,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一抹晨曦从远处山端钻出,拂过他的脸颊。温暖的触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睁开双眼,迷茫地打量四周。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惊觉这一夜竟然就这样被自己睡过去了。

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准备入洞看看紫澜和小狗醒了没。

刚到洞口,他就看到紫澜和小狗从洞内缓缓走出。在他见到母子两个的眼眸里布满血丝时,他就明白这晚他们没有睡好。

“天亮了,你们可以上路了。”紫澜催促道。

他应了一声,便捧起小狗,把它放到自己头上,准备离开了。他们这一路上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他只要带着刀和小狗就行了。至于路上的伙食,他可以在沿路山林中猎捕些野味。

“我们走啦。”他弱弱说了句,语气中有些不舍。

紫澜强忍内心伤痛,缓缓说道:“路上小心点。记住我跟你说的路线,不要忘了。

“嗯!”

他重重应了声,便狠下心来,转过身去,向着远处走去。他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回头,生怕自己回头看到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时,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再回头,坚定地迈步向前。可纵使他多么奋力向前,却依旧阻挡不了心中泛滥的离别悲意。

泪,悄然滑落,打湿了他的脸庞;脚,坚定落地,踏向了他的未来。

紫澜站在洞口,悲戚地望着他和小狗的背影,直到视线里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才落寞转身回到洞中。

紫澜还能依稀感受到洞中尚存的余温。她孤寂地躺到洞中的一处石台上,紫色的眼眸再不复往日光彩。

本来紫澜是打算再多抚养他几年的,等他长大一些有了足够的力量后,再让他离开。

可是紫澜没时间了,她不能再拖下去了。紫澜的身体每况愈下,再拖下去,自己恐怕就难以在他们面前维持还很健康的假象。所以紫澜趁自己还能忍住伤痛,勉强装下去的时候,催着他们离开,让他们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其实在紫澜刚产下小狗时,她就已经料到自己未来的路会很艰辛。因为紫澜生于紫灼净秽犬一族,而她更是族长的妻子。

有着如此显赫地位的紫澜,竟然生出了一个毫无灵脉的废物,这让母子俩如何在族中立足,更让族长的颜面何存。

在紫澜生下小狗的时候,只有她的丈夫陪在她身侧。紫澜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丈夫肯定会照顾这个亲骨肉,即便这是一个废物。

可就在紫澜满怀期望地求他,希望他能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时,却被他无情地拒绝了。紫澜的丈夫让她放弃这个孩子,编个孩子早夭的谎言,瞒过族人耳目。

紫澜愕然,随即明白了许多。紫澜的丈夫之所以要她这么做,是因为怕其他族人知晓自己的孩子是废物,让那些竞争族长之位的同类握有把柄,借此生事。当时正值族长推选的敏感时期,他不能容许在这个时刻发生这种变故。

紫澜总算明白了,自己的丈夫已经不再是当时自己认识的那个豪气万丈的小伙子了。现在的他只会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毫不在乎。

紫澜难以置信,口头质问他。而他依旧毫不退让,坚持自己的决定。他那决断又冷漠的口气,彻底抹灭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念想。她霎时觉得那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身影,竟是那般陌生,那般令人心寒。

紫澜知道,这个紫灼一族已不是她们母子俩所能立足的地方了。

那天夜里,刚刚产完孩子,元气大损的紫澜心灰意冷地叼着小狗,偷偷离开了圣地,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又愤怒的他。最终紫澜选择生活在这个地方,并安了家,还意外收养了一个人类小孩。

当年紫澜产子未歇,又长途跋涉,早就落下沉疴。这些年里,忙碌的紫澜还要为小狗和他不停奔波,有时候还会为了争抢食物与其他灵兽大打出手。

长此以往,紫澜的身体已不堪重负,可她却只能强撑,不敢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来。紫澜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在他们面前倒下,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

紫澜心知自己命不久矣。面对死亡,她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毕竟,她的这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紫澜相信,人类世界的丰富百态会让他俩渐渐忘了这个待在山林的垂死母亲。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自己离世的消息,更不会因此心伤了。

她静静地趴在还依稀残存她两个孩子气息的山洞中,心如止水。命至终途,最不甘愿的就是留有缺憾,而她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安然快乐,哪有丝毫遗憾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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