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疯子冲到了牛霖面前，一把抱住牛霖，“呔！好汉，喝酒去！”
疯子看了眼低垂着头的仇杨勇，一把搂了过来，“走，喝酒吃肉去，天下是我们三个人的，谁敢不服你们就揍他。”
疯子的个子并不大，在仇杨勇面前像一个孩子，他搂着仇杨勇很不搭调，整个人掉在上面，像只猴子抱着树干。不过仇杨勇并没有一掌把疯子拍掉，他轻轻的拍着疯子的脑袋，笑了笑。
“走，喝酒去，不醉不归！”仇杨勇也大声的喊着，一挥手搭在牛霖和疯子的背上，把身子压在上面，大声的笑着。
笑声渐渐远去，没有人的街又安静了下来。
“他们走了。”颜一一说。
“嗯，你认识他们吗？”叶秋把剑插回剑鞘，重新搁在背上，抖了抖。
颜一一轻轻摇着头，没有说话。
“我徒弟走掉了，我们去找他吧。”叶秋双手枕着头，看着前边的浓雾，扁起嘴大步走了进去。
“我困了，我回去了。”颜一一低声说。
“别呀，你回去了也是睡觉，”叶秋把脚收了回来，拉住颜一一，“我们一起去吧，这雾这么浓，怪吓人的。”他顿了顿，“吓我，主要是容易吓到我。”
颜一一走到叶秋身边，抬头看着叶秋，把手抽了出来，忽的笑了。
……
“师傅，天华里来了个怪人，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辛子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半弯着腰在叶秋面前大口喘着气，小脸蛋通红通红。
“真的？我还没有见过呢？”叶秋探长了脖子，看了看四周，这时候雾已经散了，这场雾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佛一个过客。
“在哪呢？”
“在牛叔叔酒楼前边。”辛子指着天华中心的位置，并不算太远，隔了三条街，再走一百步。
叶秋摸了摸肚子，在原地跳了两下，“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这时候掌柜的应该已经煮好饭了，他家的听雨楼就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是回去吃饭吧。”
颜一一看着辛子指的方向，她对着叶秋微微一笑，走到辛子面前，拉着辛子的手，“去看看吧，可能很热闹呢。”
“要不我们还是去吃馄饨吧，早上吃的时候太急了，我都吃出什么味道，中午的话太阳也是暖和的，吃着馄饨喝点汤。你不也说小令馄饨好吃吗，我徒弟也喜欢吃，要不我们现在去吃吧，现在的话，人也不多，再过一会，估计就坐满人了。”
“你饿了吗？”颜一一低头看着辛子。
“不饿，”辛子拍着肚皮，“我现在还饱饱的，中午不用吃饭也可以，师傅要是饿的话。”
“他也不饿，”颜一一打断了辛子的话，“我也还没饿。”
“你不是困了吗？”
“现在不困了嘛。”颜一一看着叶秋，“你去不去？”
叶秋抓了抓头，犹豫着。
“师傅，我听人说那个怪人还会仙法，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走吧——”颜一一拖着声音又叫了一声。
“肯定是骗人的，别人的想的东西都装在脑袋里，他难道还能撬开别人脑袋，把手在里面乱挠吗？”叶秋终于往前踏了一步，抓了抓脑袋，“好了好了，走吧，去看看也没关系。”
“嗯，要是真的话，我们再去叫阿锦吧。”
“阿锦在那里，她在牛叔叔酒楼里干活，她会拉胡琴也会唱歌，很多人都喜欢听她拉胡琴。”辛子低着头声音很小。
“知道啦，”叶秋走到辛子面前，蹲下，揉了揉辛子稚嫩的脸蛋，“你师父可是个不会放弃的人，放心好了，说到就一定做到！”
“那我们就说定了。”辛子忽然昂起头，把叶秋的手掌拉开，使劲的把那只大手握成拳头，两拳相对，一大一小。
叶秋忽然看见辛子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干净的如同月光，心里猛地一震。里面那个小怪兽用力踢了一脚，然后抱着肚子狂笑着。辛子的拳头很小，只有他的一半大小，可是从拳头里传出了一道又一道热劲，很热，热得把他的手烫的冰凉冰凉的，仿佛压了千万块火热的寒冰。
喂，别这样啊，好不好？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的。
小怪兽不再笑了，它蜷缩在一团，瑟瑟的发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叶秋有种恐惧，想要甩开辛子的拳头，甚至拔出剑把它砍掉，把那讨厌心烦愤恨的情绪发泄出来。可是他不能，他是大侠，他要做大侠啊！他的剑还没有出鞘，还只是少侠，他没有站在最高的山看最灿烂的太阳，他什么都没做呢，他还有很多很多……
“你怎么了？”颜一一弯着腰，双手搭在叶秋肩膀，摇了摇。这个少年愣在那里，像是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眼里没有半点神采，像是变了个人。
“喂，叶秋，你没事发什么呆啊？”颜一一用力推了推。
“没什么，”叶秋忽的咧嘴笑着，脑袋往前拱了拱，“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你擦了什么？”
颜一一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放在鼻间，并没有什么味道。
“淡淡的，真好闻。”叶秋又嗅了嗅，一脸痴迷的样子。
颜一一在叶秋后背捶了一拳，“快点走吧。”
“师傅我们走吧，很多人都让那个怪人猜中了呢，有些人说他是个妖怪。”
妖怪驾着黑云吐着黑雾，手里拿着闪电，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东西，像人的头骨，猪的头骨，各种美丽的花，它们会用妖术把花凝固在最灿烂的时候，永不凋谢。
它们还喜欢收集各种美丽的东西，比如最美丽妖娆的女人的头发，骨指，腕骨，腿骨，肋骨……
它们无所不能，又无所不败，总是被天兵天将打的落花流水，四散奔逃。
……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雨过山林酒楼前，怪人正在收拾东西，他的东西零零碎碎，散落在地上，怪人一个一个把它们放在巨大的蓝色破布上。他的东西很多，一束七彩颜色的花，被黄绿色丝带扎着，很香，花香萦绕在所有人的鼻尖，所有的人鼻子都微微的抖动。
有几段玉色的骨头，巧夺天工，看起来像是少女的，有纤细光滑的曲线，所有都在赞叹玉骨的妖媚。
还有惨白的骷髅头，眼洞是漆黑的两团，即便在光下依然让人看不像眼洞里的内景，幽深黑暗，像是吞噬了一个世界，人的眼睛仔细看久了就会看到骷髅头变成了一个少女。
纱衣赤脚，明媚娇小，笑起来目光婉转，几近透明的薄纱下是玲珑起伏的曲线，背后是扭曲的光，青蓝红靛白杂糅在一起，少女踮着脚跳跃在云间，声音甜美如清脆的的玉铃。
场间猛地响了几声咳嗽声，像是很久没有喝水的人，还是清醒的人用力摇了摇旁边呆滞的人，所有人又回过了神，恶狠狠的瞪着怪人。几个汉子趁着激动往前走了两步，怪人看了他们一眼，汉子们又缩了回来，手臂举得更高了。
“你这妖怪快滚吧你！”
“滚出天华！”
“赶紧离开吧！”
很多人围住怪人，神情激愤，高举着右手，像是在游行示威。但是他们并不敢靠近，躲在一丈开外。
……
“让开！”有人在后面大吼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下子从后面挤了进来，猛地一抛大箩筐，里面的菜叶朝怪人砸下。
怪人没有躲避，他看着那人向他倒菜叶，从始至终他都是微笑着，金色的头发狂乱的蓬松着，如同一只微笑的雄狮。
菜叶倒飞着飞向汉子，砸在那些激愤的人脸上，黏在上面，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们干什么呢？”叶秋站在怪人面前，刚才的菜叶就是他一袖子扫开的。
“把妖怪赶出天华，”那人把菜叶一把扯下，扁着嘴，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赶出天华！”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妖怪，”辛子站在叶秋身后，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和叶秋并排站在一起，“你们又没看到他吃人。”
叶秋分明的听到吸气的冷声，人群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整齐划一的，惶恐的看着这个男孩。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叶秋看着怪人。
怪人对他笑了笑，忽的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上面画了很多东西。
“他一定是个画妖！不然怎么有这么多画，老是抽不完一样。”有人惊恐的说着，抱着头逃走了。
“你看。”怪人把手里的画摊平，右手小心翼翼的拂过画面，画里的人像是动了起来，不过没人看到。
雨过山林，楼上雅阁里。
“七哥，刚才那家伙竟然敢咒我死，******，老子没打断他的腿就算好的了。”仇杨勇剥开花生，丢进嘴里，狠狠地嚼着。这个黝黑的汉子，眼睛迷糊，吞吐着酒气。
“天华这里，这段时间你不要来了。”牛霖低声说。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仇杨勇双目大开，鹰一样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牛霖，那目光冰冷锐利，直勾勾的射进牛霖的眼里，想要从里面挖出点东西。
牛霖微微低着头，他并没有看着仇杨勇，他看着怀里的剑。这柄剑他已经抱了很久很久，三年五年十年……像是他的朋友爱人老伙计，又或者都不是，他仅仅只是在看剑，什么都没想。他的眼睛并不算深邃，但却有些特别，仿佛飘着一层云端的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老子的这双手虽然比不得你的剑那么锋利，可也是双铁手，也是天龙十八汉子。天龙就是我的家，谁敢来我家捣乱，老子就灭了谁。”仇杨勇大声喝着。
“你回去吧，纤芙在等你回家吃饭。”牛霖沉思了一会儿，顺着仇杨勇的视线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你家后院的葡萄架明年会结满葡萄吧，一百三十多亩的水田不费点心神也是弄不好的。”
“那是当然，今年夏天阿芙怕树热着了，每天都给树浇水，从河边挑来的，只是挑了两天就说肩膀不行了，痛得老是揪我，我被她揪痛了只好帮她挑水。他奶奶的，夏天的河水真******爽，老子脱光衣服在水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下午。要不是这娘们拿着擀面棍找我，我还想游到下游再又上来，瞅瞅下面那些小姑年在干啥呢！那些小姑娘个个长得水灵水灵的，光着脚卷着袖子躲在拐角的地方，踩水，那声音也好听，听得我心都快化了。”仇杨勇抹了抹嘴边的口水。
仇杨勇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活脱得一只磨盘打的驴，总在想着小姑娘的小胳膊小腿儿。想着小姑娘埋在厚厚衣服里的曲线身段，他总是会长长的叹着气，看着老天，大恨着鬼样的冷天气。要热要再热要热得让人不穿衣服该多好啊，每每想到这，他就会流着口水，像是看到了柔嫩白皙的可爱人儿在用魅人心神的甜美声音向他招手，来呀，来呀……
“哦，对了，今年阿芙晒了葡萄干，还浇了糖，她说要做什么糖丝葡萄，等到夏天用冰镇镇，吃起来爽口腻人，明年给你带点啊。”仇杨勇正了正身板，他猥琐的笑着，却一点也不淫邪。
牛霖没有说话，像是入定的老僧，这个老僧忽然站了起来，大幅度震动的衣摆没有掀起一丝尘埃。
老僧打开身后的窗户，平视着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在三丈远的瓦片上，流云在光里游动。视线追着光去向天边的的尽头，那里是朦胧的一片，遮天蔽日的浓雾在那里翻滚，风吹着它们往前走。老僧的视线被挡住了，没有看到天尽头的那座山，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