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仙灵山,道峰大殿。
孙伯推开厚重的木质大门,“咔吱咔吱”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明显,无人的大殿有些寂静,孙伯右脚迈出一步,他总是这样,一切都有条不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乃至于进门该迈哪一只教,他都有着自己的习惯,他已经习惯了,两百多年的日子已经就这么过来了,恍然昨日。
嗒!
嗒!
嗒!
孙伯每走一步,空荡的大殿内都会回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四周没有一个人,仙灵宗的人都知道,道峰大长老不喜欢太多人,平日里的命令都是通过他唯一的弟子,也就是仙灵宗的大师兄,易梦白来通知的,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平时连其他两位首席长老都很难见得到他,弟子们背后都称他为“宅男长老”。
在仙灵宗三位首席长老中,器峰首席二长老周仲清俊逸不凡,虽然已经两百多年,却还像是一个帅气的中年大叔,颇得宗门内女弟子的“宠爱”,若不是为人太过于死板严肃,怕是粉丝会更多一些。而药峰首席三长老吴叔通却是一个看着满脸和气的胖子,看起来十足的奸商嘴脸,倒不像是一个修仙之人,据说当初就任之时,药峰内人数众多的女弟子纷纷表示不满,以至于差点就成为仙灵宗历史上首位被弟子赶下台的首席长老,当其他两位长老询问原因时,女孩们信誓旦旦:长得太胖,有碍宗门形象。
仙灵宗分为内宗和外宗,外宗只是些杂役弟子,负责帮仙灵宗处理一些世俗事务,内宗才是仙灵宗的主要修仙弟子,而内宗又分为以道峰、器峰、药峰组成的前山和素来神秘,不为后人所知的后山。
不同于道峰、器峰大多是男子,药峰以女弟子众多出名,事实上仙灵宗七成以上的女弟子都是在药峰,而因为修仙界各大宗门大多男多女少,所以女弟子无论是在哪个宗门内都是宝贝,在宗门内绝对是属于横着走的存在,而在仙灵宗的药峰更是如此。所以,联名抗议、罢黜首席长老这种事也就只有药峰的姑奶奶们干得出来,而要不是因为这理由实在太过奇葩,其他两峰长老求情的缘故,说不定还真的就成功了。
在此之后,吴长老对于药峰内的事务几乎再也不敢管,整天躲在自己的炼丹房内,却没成想因祸得福,丹道大进,成为自五百年前天地剧变以来,唯一的一位丹药双精的大师,而在女性养颜方面的研究更是独步整个修仙界,为仙灵宗带来了很多意料之外的财富,大大缓解了之前宗门资金不足的现状,而药峰的女弟子们这才对自己的首席长老有所改观,吴长老这才算是坐稳了自己的位子,甚至收获了爱情。
宗内关于周长老和吴长老的传说很多,但是关于道峰大长老孙伯的事却很少,甚至连传言都没有,要不是这位孙长老在每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上还露面,恐怕都要被人忘了,宗门的事一直都是周长老在管,而道峰本身的事一直是大师兄易梦白在做,除了大师兄,弟子们连这位长老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弟子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每天夜里,孙伯都会来到道峰大殿,大长老也并非是什么事都不做的宅男,所谓“大隐隐于朝”,无为而无不为,便是如此。
孙伯走上了台阶,台阶上只放着一个蒲团,后面是一堵墙,通体全白,墙上用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字,道!字苍劲有力,颇具韵味,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这里如何挥斥方遒,写下了这个“道”字。
右手微微抬起,食指轻点,一点幽光从指间透了出来,印在了那个“道”字上,“砰”,一声轻响,偌大的白墙却无风自动,墙面像是水流般涌起又落下着,随后又归于平静,“道”字隐然不现,出现了一个人影。
也许是错觉,周围更静了,也更暗了,孙伯上前一步,跪坐在前面的蒲团上,苍老的声音却不失威严:“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师伯,一切正常。”人影答道。
“有什么意外么?”孙伯问道。
“没有,但是……”人影回答得有些犹豫,“他知道弟子的身份了。”
“你和他说的?”孙伯闭着眼睛。
“不是,他自己感觉出来的,”人影顿了顿,试着问道,“弟子现在应该怎么办?”
孙伯说道:“继续。”
“可是……”人影答道。
孙伯不紧不慢地说道:“后山的事,事关本宗生死存亡,绝不容有失。”
“可是……”人影小声道,“他最近头疼得厉害,弟子担心,禁制怕是要崩溃了!”
孙伯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怎么会!”
强横的气息带起一阵风流,随后归于无形,墙上的人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息。
只是一息,孙伯即放即收,重新做了下来,叹道:“不动心威力强大,我早该猜到如此了。”
“师伯,我不明白,”墙上的人影开口道,“师弟他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要用到不动心咒。”
“临事不问,你要坏规矩么?”孙伯盯着墙上的人影。
“弟子知罪!”
孙伯叹道:“师伯知道,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很好。我们当初送他走的时候,你就又哭又闹,但是你现在大了,也明白事理了,这件事,是我们三个一起做出的决定,是宗门的意思,季师叔也没办法改变。而且,周师弟还是你父亲,对么?”
“是。”人影低头答道。
“你父亲会害他么?”
寂静。
“带他回来吧!”孙伯终于说道,“我会派人去接你们。”
“诺!”有些迟疑,人影又问道,“如果……他不愿意呢?”
孙伯沉默着,开口道:“他会死。”
“是!”
……
中州,留县,落花池。
吴峰的家处在留县的最外围,那里原来是一片战场,传说在战场上死了的人精气经久不散,聚集起来便会作怪,有人说曾经路过的时候有看见游荡的鬼魂,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但是仙灵宗的仙师来过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时常告诫人们人死如灯灭,人一死就会化为精气消散,鬼魂之说纯属虚妄。但这里还是成了荒地,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安家,但是再往里便热闹了。
周一柔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因为刚下过一点小雨,草地有些湿,周一柔走得很慢,前面是一大片池塘,里面种满了一种叫做“落思”的花,花不算很漂亮,但是淡蓝色的外表显得很幽静,传说中,如果你手上拿着的落思花的花瓣落了下来,就代表着有人在心里思念你。
她没有继续走,倚着旁边一棵树,只是看着池塘边那道蓝色的背影,觉得有些陌生。
周子柔的心里很矛盾,事实上,她越来越难以相信前面那个人竟然是她要找的人了。
怎么会是他呢?
周子柔清楚地记得她印象中的师弟,爱笑、爱玩、爱捉弄人,每次只要有他们俩在的地方,就总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他们一起去药圃捉虫,结果把药材错当杂草铲掉了;他们一起去偷吴师叔的丹药吃,结果肚子痛,吓得吴师叔连夜配解药,还将所有的药瓶都锁了起来;他们一起瞒着季师父去后山玩,结果迷路了,被困在了后山的林子里,害得季师叔一大把年纪一个人找了一夜才把两个人找到,整个林子里所有的灵兽都被惊动了,鬼哭狼嚎,跑出去的灵兽差点把山门给踹了……
也许自己小时候真的很有捣乱的天赋吧,自己喜欢捣乱,想着能让那个时候的爹爹多关心一下自己,可爹爹不是忙就是坐在娘的灵牌前喝酒,周子柔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爹爹说她生的时候娘亲因为难产去世了,但是她想,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为什么爹爹就这样讨厌我呢?我是他女儿啊,我也是他的亲人呢!
起初,自己是一个人捣乱,看着爹爹生气的样子觉着很开心,后来师弟就陪着自己捣乱,再后来师弟走了,突然不见了。她记得,那一天她哭得可伤心了,好像又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再后来,大师兄来了,陪着她玩,这才好一点。
可是我没有忘记你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啊,小时候很好很好的朋友,突然就联系得少了,长大了就变得陌生了,好像曾经那些事都不存在了一样,但是,师弟,我没有忘记你呢!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我是你的师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