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线不闪不躲,受了一敲,目送着独孤宸走出了房门,匆匆离开。
皇宫造成如此大的动荡,北辰逸又在玄桑的手上,仓泯生死未卜,怕是有他忙的了。
思线撇了撇嘴,任由后进来的宫婢帮她穿戴,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昨天弘子轩的那番话,肯定是引起了别人的猜疑,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所以也没有多在意。
可是现在面对托付了心身的独孤宸,她心沉了。
就算他是所谓的王者,能接受异世灵魂这一说法么?不是很荒唐?
世上是没有完美的谎言的,她不敢想象若是她编造一个谎言解释一切,会给两人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正在这时,门似乎是被风吹动了一下,思线心下顿时一惊,她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是。”宫婢们领命退去,将房门重新关好。
“哈哈,女娃子还挺厉害的嘛。”
一个苍老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思线背后传来,思线想也不想顿时俯身前翻,一个翻滚便跃出一段距离。
她一手抓上了小桌上的茶杯,啪的一下与地拍碎,将碎瓷把捏在手里,这才起身,望向那人。
一个罩在黑色披风里的老者此刻就蹲坐在床榻上。
“与您比,哪里谈得上厉害了?悄无声息就爬上了女子的床?”思线的声音冷冷,带着嘲讽。
老者一怔,哎呦一声,笑了,“女娃子嘴巴可真不饶人啊,我这都一把骨头了还能对女子怎么着啊。”
“您能力如何****何事?我只想知道,您如此大费周折,所谓何事?怕是不光是跟小女子我在这里闲谈吧。”
就算是皇宫再混乱,玄桑身为老公公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这么一点场面都控制不了,非要在大早晨着急见独孤宸?
再加上这人从独孤宸一离开就出现了,便可以猜出八九不离十了。
“哈哈,老头子我还就是跟你来闲谈的。”黑袍老者哈哈一笑,直接坐在了床榻上,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思线刚一皱眉,便听老者继续说,“女娃子,给你一个选择,你回去么?”
回去?思线心里咯噔一下,猜想到一个可能,但是却不敢确认。
“你若是回去,独孤宸那小子便是这世界的王者,继承我这半仙的位置了,我融合了另一个灵魂,便能飞升了,哈哈。”
“若是我不回去呢?”思线面无表情的反问,可是心里却是跳的极快的,她从未想过还可以回去,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梦和妖妖……
“你不回去?你不回去我便抹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从新开始游戏,毕竟这场游戏,他们都输了,唉,这两个小兔崽子,太给我丢人了。”
从新开始游戏?
思线面寒,这么多人命,这么多曲折,竟然只是游戏?
思线正待说什么,身侧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独孤老头,我跟她一起回去。”
独孤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跨步走到思线身侧,一把搂住了思线的腰肢。
“王者?要来何用,跟你一样,风烛残年孤独升仙么?若是被抹去记忆,我想不出那时的我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老者嗤笑,“你可知她要回去哪里?是你说想跟着走就能走的么?”
门口又是一晃黑影,仓泯已经站在了屋内,他面色还微微苍白,“若是被你抹去记忆,我会赶你行动之前自毁,咱们大可以比比,谁快。”
他的声音还带着无力,却是那样的坚定。
他饱受了被封印记忆的痛苦,此番,真真是再也不想要了。
仓泯瞥过亲密的两人,眼底闪过无人察觉的复杂随即掩去,他宁愿这样独自思念,独自喜欢,也不要如死水一般无情无爱的活着。
闻言,老者摇头叹气,“太丢了,实在是太丢人了,还以为会有好戏看,却没想到你们输得那么彻底。”
“好了好了,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完了我来要答案。”老者欲走,却听两人同时说道,“不用考虑,已经决定了。”
“你们……”
“你可知我要回去哪里?”
“不知。”
“那你还跟来?”
“我只去有你的地方。”
“若是地狱呢?”
“去。”
“好。”
“为什么没有人来送送咱们?”思线疑惑,难道她这一世的人品就这么差?
独孤宸思索了一下,整理了一下顺序,缓缓说道,“仓泯去处理地下城的事情了,听说你那个护卫风无影在那里做了城主,他一听说你受伤了,顿时大怒,地下城周围方圆百里都陷入影子灾荒,已经三天不见天日了,北辰逸去处理国家的事情了,弘子轩什么的,也准备着接受皇位了,恩,没了。”
“美人儿呢?”
独孤宸眯了眸子,目光森寒,“就等你的美人儿了?”
“咳,我就问问……”
“你的美人儿死回去养伤了。”
伤?思线眼底暗淡,冥夜对她是真心好,可是他也不是不无目的,虽然他将她跟国家看的同样重要,但她依旧是无法释怀。
“你敢心疼他?”独孤宸的身子压了过来。
思线顿时摆手,“啊,没有没哟,怎么会……唔唔……”
“不……不要……不要这么回去……”
任凭思线怎么呼唤,她含糊的声音最终被独孤宸吞进了肚子里……
一片光影闪过,两人衣衫凌乱激情四射的,就那么回去了……
留下一个年迈的感叹:唉,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听说,最后的王者是仓泯,那个本该死去的男子。
听说,他安稳了四国之后,四国并没有因为王者的胜负而重新划分势力。
听说,自此以后,他便袖手云游,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说,他没有像往常胜出的王者一样,去寻找接替游戏的两个人。
听说,他不能升仙,终身留在人间做了半仙,因为不能断情。
听说,他不可能死去,因为他是半仙。
风和日丽,暖阳如初。
微风拂过,一片草地宛如波浪般向远方蔓延。
两侧的陡壁直耸上天,这一方天地宛如人界之外。
一方空间,无尽生机尽显。
一袭青袍,于风中微微飘动,那身影,便那么站着。
柔和的五官透着温润,他闭着眼,似乎在感受清风拂面的温柔。
鸟儿叽喳,欢脱着享受大自然的安宁。
蝶儿翩飞,没有防备一般,轻轻落于他的肩头。
时光都仿若静止一般,却好似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想在耳畔。
“哈哈哈,小皓这个笨蛋,捉迷藏都不知道把脚也藏起来。”
男子唇畔微微上扬,睫毛轻颤,缓缓睁开,“是啊,好笨呢……”
温和好听的声音从齿间飘出,清亮的眸子闪烁着光泽。
瞬间,万物失色。
蝶儿似是受惊,翩翩而飞。
这一轻微的动静却是让男子微微一怔,他转动眸子,看了看空旷的四周。
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一阵失落感袭来,仓泯扶额,笑容变得苦涩,低声呢喃:“是啊,真的好笨……”
她离开,已经有四年了。
仓泯转身,离开。
每天,他都会在这山谷里走一遍,到处都有她曾经的踪迹,到处都有她的回忆。
吱呀一声,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屋内干净整洁。
三套茶具,三双木屐,三个床铺。
一如当初。
就好像,那时她还在,小皓还在。
“哈哈,知道这个是什么嘛?”少女手拎着三双奇怪的鞋子,小中大。
小皓瞪大了双眼,满满都是好奇,“这个竟然可以穿?”
他是通过意念从思线那里偷取来的信息。
她说,“这个啊,叫木屐,夏天穿着贼爽了,木屐敲打地面的声音听起来特逍遥。”
她说,“你们知道吗?这是我上辈子,这辈子,求之不来的生活,我们好像一家人。”那时候是春天,一片春暖花开。
她说,“我真的特别幸福。”那时候是夏天,满山谷的欢声笑语。
她说,“我想一直这么下去。”那时候是秋天,她的笑容比那橘色的秋还要暖。
她说:“我都快爱上这里,快爱上你了。”那时候是冬天,他们窝在一起取暖。
她说,“山雨欲来风满楼……”那时候是离别,悔路无边。
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映衬着满屋子的寂寥。
犹记得,半仙飞升前说的话,记忆的禁封,不是人为,而是自己的心魔罢了……
仓泯熟络的来到靠墙的木柜前,从里面取出碗筷,一顿忙碌,粗茶淡饭一桌,却是摆上了三套餐具。
一人,一桌,一年追忆,三份餐具,孤寂一生……
有时候,幸福就在手边。
只是眼被什么蒙蔽了,等看清了,只徒留回忆里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