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神不宁地走到街上，江澈早已没了来时的兴致。找了一家环境整洁、装饰温馨的饭店坐定，服务员递上了菜单。
“本老板请客，你们先点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再让服务员介绍这儿的特色菜。”周密说。
叶凡笑了笑：“不要你请，还是我来吧。”
周密摆了摆手，说：“上次我要请的，后来先走了，没买单，今天算是补上了。”
刘育禾对叶凡说：“不要争了，就让周密买单吧。弟妹难得来一次，怎么好让你们请呢？”
房庭安把菜单递给王丽丽，说：“嫂子，你喜欢什吃么菜？中午周密请，晚上我来安排。”
王丽丽接过菜单：“你们太客气了！我吃素的，炒青菜吧。”
叶凡翻开菜单看了看，说：“我点个油闷茄子。”
“你们两口子都吃素吗？不要给周密省钱。”江澈笑着说，“我点软兜长鱼，还有清蒸桂鱼。”
房庭安笑着说：“江澈从小在水边长大，还是对鱼有感情啊！”
“对鱼有感情还和鱼过不去，要吃两条鱼？”刘育禾说。
房庭安笑了笑，问：“长鱼是黄鳝，黄鳝算不算鱼？”
叶凡说：“这还真不知道，应该算吧。”
“我点个羊肉锅仔。”房庭安说，“你呢，老刘？”
刘育禾接过菜单，却没看：“随便吧。”
周密一本正经地对站在身边的服务员说：“你们这儿有‘随便’这道菜吗？”
服务员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没有。”
周密转过身对刘育禾，说：“听见了吗，服务员说，没有‘随便’这道菜。”
刘育禾笑了笑，说：“你们点什么，我就吃什么；江澈不是点了两道吗，有一道是替我点的。”
周密皱着眉：“这也算？”
叶凡笑着说：“行了，我们几个人有五道菜够了。不要浪费。”
“是的，够了；”刘育禾说，“先点这些吧，需要的话等会儿再点。”
周密耸了下肩，无奈地说：“我还没点呢！服务员，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
“本店的特色菜是碳烤鱼。”服务员答。
周密目瞪口呆地说：“又是鱼，今天怎么跟鱼干上了？！”
王丽丽笑着说：“鱼好啊，富贵有‘鱼’。”
周密摇了摇头，说：“那就再来个碳烤鱼吧。”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说。
用于隔断外界、让餐桌成为独立空间的屏风上是一幅逸兴遄飞的《富春山居图》；一直出神看着的刘育禾说：“黄画师的山水画布局严谨、合理，墨水运用浓淡有致，整体看起来大气磅礴啊！”
“那是！要不当初收藏它的人，生前没看够，死后还想用它陪葬嘛！这也是为什么《富春山居图》现在是两张的原因。”叶凡说，“被烧成了两张，依然是瑰宝！”
“几位的菜齐了，请慢用。”服务员端上菜说。
“美女，请等一下。”周密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问：“您还有什么需要？”
周密用筷子指着一条放在长方形铁盘里的鱼，说：“这就是碳烤鱼？”
“是的。”服务员答。
周密说：“有什么特别？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服务员点了点头，说：“好的。碳烤鱼是先将一条约一斤重的血鲢放入油锅中煎炸，再加入本店特制的调料红烧；烧好后盛在这个铁盘里，鱼的下面铺上一层洋葱和适量的猪油，魚的上方撒上一层新鲜的片状红辣椒，最后端上桌用酒精炉给铁盘加热；洋葱遇热，辛辣气味会渗透进魚的身体里，这样它不仅又脆又酥、入口即化，还没有腥味。”
周密点点头，装作流口水的样子，说：“垂涎欲滴了！谢谢你！”
“不客气。请慢用。”服务员笑着说。
“帮我们拿六瓶啤酒。”房庭安说，“嫂子，喝点酒吧。难得来一次。”
王丽丽说：“你们晚上要开车，都少喝点。”
房庭安说：“一人一瓶没事的，到晚上就消耗完了。”
“拿五瓶吧，我不会喝酒。”王丽丽说。
周密说：“少喝一点，喝不完让叶哥替你喝；他的酒量好。”
“你手机响了。”刘育禾拍了拍周密说。
“谢谢！”周密答，“是信息。”
江澈说：“吃饭吧，我都饿了。”
“来，吃饭。”叶凡拿起筷子说。
虽然第一次见面，王丽丽开朗的性格却让整个饭局非常轻松；平时习惯了说笑的几个人，也并没因为陌生人地加入而感到拘束。他们很惬意地吃完了饭。
“下午什么活动？”周密问，“叶哥，你们两口子单独活动吧，我问他们的。”
叶凡笑了笑，说：“我们去逛逛金店。老婆明天回去了，想给她买个首饰。”
房庭安问：“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多待几天？”
叶凡答：“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你们去吧。晚饭时，我打电话给你。”房庭安说。
叶凡站起来，说：“好的，那我们先走了。”
刘育禾、房庭安将叶凡夫妇送到了门口。
“我们也走吧。我去汽配城买几只H4灯泡。你们呢？”刘育禾问。
房庭安说：“我也去。”
江澈说：“最近奥特莱斯有打折的衣服吗？我想去看看。”
刘育禾说：“先去汽配城，再去奥特莱斯。”
意见统一后，大家向汽配城走去。
“沈心兰给我发信息了。”路上，周密悄悄地对江澈说。
“你们这速度发展得够快！”江澈说，“发信息给你干吗？”
周密笑了笑，说：“她说下班和李馨来街上买东西，问我去不去？”
听说李馨要来，江澈的内心很是期待，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你怎么回的信息？”
“我说我已经在街上了。等她们来，我请客。”
“她答应了？”
“答应了。”
“那好啊。”
“好？李馨来，你不做点什么？”周密看着“无动于衷”的江澈问。
江澈反问道：“你们吃饭，我能做什么？”
周密笑了笑，说：“给你一个做三陪的机会。或者你和李馨给我和沈心兰做电灯泡的机会，也可能是我和沈心兰给你和李馨做电灯泡的机会。就这么决定了，让老刘和房哥陪叶凡两口子吃晚饭，我们佳人有约！”
“不太好吧？”江澈说。
“听我的安排，没错！”周密说完，对刘育禾和房庭安说：“我和江澈有事，晚上不和你们一块儿吃饭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晚饭都不吃了？”刘育禾问。
房庭安看着眉飞色舞的周密，笑了笑：“不是不吃，是不和我们一起吃；你别问那么多了，谁能没点隐私呢？”
刘育禾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有情况！那好，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去汽配城了。”
“拜拜！”周密挥着手说。
等待，是无聊的！但生命中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是在无聊的等待中慢慢到来的；比如，等待江河入海，等待鲜花盛开。
江澈和周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不在焉的江澈和笑逐颜开的周密完全是两种心态——周密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好早点见到沈心兰；江澈希望时间可以走得慢一些，因为他还没想好见到李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几点了？”周密问。
江澈看了看手机：“5点20分。她们来了吗？”
“刚才沈心兰发信息来了。我没听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问的周密说，“她让我去超市卖按摩椅的地方。”
“那走吧。”江澈说。
经过超市里的图书区和家电区，就是卖按摩椅的地方；沈心兰躺在椅子上，对站在面前的李馨说着话。
周密走过去，毕恭毕敬地说：“请问沈总，您还有什么需要？”
沈心兰大模大样地说：“来杯猫屎咖啡吧。”
周密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个真没有！”
“哪你有什么？”沈心兰问。
周密一本正经地说：“我有孤独和酒，敢问姑娘是否愿意跟我走？”
沈心兰“噗哧”笑了笑，说：“好啊，走吧！”
江澈笑着说：“别贫了。你们买好东西了？”
沈心兰指着面前的购物车，说：“战利品，都在这儿。”
江澈看了一眼购物车，对站在购物车旁的李馨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李馨笑着说。
周密说：“两位美女，现在去哪儿？”
“你不是要请客吗？走吧。”沈心兰说完，手伸向了周密。
周密将她拉了起来。
江澈走到购物车前，说：“我来推吧。”
“谢谢！”李馨说。
江澈笑了笑。
傍晚时，金黄色的夕阳余晖笼罩在兰京城的上空；江澈感觉心里暖暖的！
在一家流淌着萨克斯风的餐厅，沈心兰翻着菜单，说：“我要吃小羊排，清水龙虾，红烧仔鹅，蜜汁猪脚，还有菠萝饭。”
周密问服务员：“记下了吗？”
“已经记下了。”一旁的服务员答。
“美女，想吃什么？”周密问李馨。
“心兰点的也是我爱吃的；我不需要了。谢谢！”李馨答。
江澈拿过菜单看了看，说：“桂圆莲子汤。”
服务员记下后，问：“请问要酒水吗？”
“开瓶红酒吧。”周密说。
李馨说：“你们不是要开车吗？别喝酒了。”
沈心兰说：“对啊，开车不喝酒。服务员，有芦荟奶吗？”
“有的。”服务员答。
沈心兰说：“我们每人要一盒。先上茶；柠檬茶或茉莉花茶都可以。”
茉莉花，花色洁白，香味浓厚，有“一卉能熏一室香”的美誉！江澈看着李馨，就像欣赏柔情似水的茉莉。
李馨端庄地坐着，兰花指拈起茶杯，轻盈地呷了口金黄色的茉莉花茶。
江澈想对她说话，却始终没勇气开口。周密和沈心兰旁若无人地又说又笑，一副老生常谈的笑颜。
江澈拿起筷子，说：“吃东西吧。”
“你的小羊排，你的小龙虾，你的小猪脚。”周密一边说，一边往沈心兰的盘子里夹菜。
沈心兰笑着说：“谢谢，我自己来！”
江澈终于等来了和李馨说话的时机：“饿了吧？吃东西。”
李馨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是菠萝和大米放在一起煮的吧？味道真不错！”周密说。
沈心兰得意地说：“当然。我点的菜不光注重营养，味道也是极好的！”
“恭喜你——达到了吃货的最高境界！”周密说。
沈心兰看了看周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浅尝辄止的李馨像是没什么胃口，不怎么夹菜，沈心兰夹给她的也只是勉强咬上一口；有点应付差事的嫌疑。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江澈说。
周密问：“这么快！没吃多少啊？”
“中午吃太多了。还没怎么饿。”江澈答。
“随你吧。”周密说，“两位美女多吃一点。”
“我也吃饱了。”李馨放下筷子说，“你们慢慢吃。”
沈心兰问：“亲爱的，这么多龙虾，怎么不吃了？”
“已经饱了呀。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还容易变胖。”李馨答。
江澈说：“你有点偏瘦了，女孩子微胖比较好，看着也健康。”
“你看我不健康？”李馨问。
“没有。”江澈赶紧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应该胖一点，那些为了苗条身材拼命节食的不太好。这只是个人观点。”
李馨点了点头，问：“你是说健康比漂亮重要？”
“当然。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人们对外表的要求高也可以理解；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的身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江澈说。
“说得好啊，江师傅。”沈心兰拍手道。
周密“呵呵”笑了笑，说：“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都知道这是健康饮食习惯，我们呢？早上不吃饭，中午酒当饭，晚饭撑破肝。还有健康？”
“什么意思？”李馨问。
周密答：“因为夜班，所以晚饭拼命吃；不吃晚上饿呀。凌晨三四点收工睡觉，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左右，早饭错过了；中午有时间好好吃饭了，和同事在一起又想喝酒，酒喝得差不多了，又不想吃饭了。”
李馨点了点头，说：“明白了，工作性质不同，作息时间不同。适者生存吧。”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江澈起身说。
周密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一盘盘佳肴上跳跃着，心里运筹着下一步的计划，过了一会儿，干咳了两声，看了看沈心兰，对李馨说：“美女，我的电话停机了，借你的用一下。谢谢！”
沈心兰看了看周密，明白了什么，却不好点破，只能埋头继续吃东西。
李馨递过手机，说：“不用谢。”
从洗手间出来，江澈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见是个陌生号码，正准备接听，对方却挂断了。回到餐桌时，周密和沈心兰已经放下了筷子。
周密站起来，说：“回去吧。”
李馨和沈心兰也站起身。
沈心兰问：“怎么回？”
江澈答：“出门就有公交站台，坐公交车。”
周密说：“这个点应该没有公交车了，还是打车吧。”
“有两班夜间公交，正好经过我们公司。”沈心兰说。
夜晚的气温让人畏手畏脚的很不舒服，再加上呼呼作响的风，街道上已没有几个行人；他们刚走到站台，一辆公交车就开了过来。
江澈问：“你们看这辆是不是？Y16路。”
沈心兰一边示意公交车停下，一边答：“是的。”
公交车上除了驾驶员，没有一个乘客，显得空荡荡的！
江澈坐下；一个女人的声音急切地从前门处传来：“师傅，师傅，麻烦你开下后门；我的东西多，前门不好进。”
女人话音刚落，公交车的后门“哗”的一下敞开了。
江澈望向后门，一个用扁担挑着两个篮子的中年女人正吃力地往车里钻。他起身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先伸进车厢的篮子，用力提了进来。
见有人帮忙，女人抬起感激的脸，连声答谢。在不妨碍其他乘客的角落，女人将挑子撂下。
江澈打量着她——瘦小的身材，黝黑的皮肤，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上身穿的是带条纹的红色灯草绒褂子，貌似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历史！下身穿着绿色的军装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洗得发了白的解放鞋。两个篮子里，一个盛着板栗，一个装着桂圆和核桃。
江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在和女人四目相接时，他问：“你的板栗怎么卖？”
女人微笑着答：“12块钱一斤。我刚炒好的。”
“你帮我称四份，每份20块钱的。”江澈说。
女人试探着问：“25块钱一份，可以吗？正好100块钱。”
“可以。”江澈毫不犹豫地答。
女人满足地笑了笑，蹲在晃动的车厢里认真地称了起来。
“现在是收摊还是出摊？”江澈问。
女人答：“出摊。竹园新村刚开了个夜市，这几天我都去了；生意还不错。”
“辛苦了！”江澈轻声说。
女人笑着说：“辛苦也要挣钱啊；家里两个孩子都在上大学；我没文化，年龄也大了，工作不好找，只能做点小买卖。忙一点无所谓，将来孩子出息了，他们能过得轻松一点就好……”
江澈全神贯注地听着，就好像在听妈妈说话。
走下温暖的公交车，江澈不禁打了个寒颤！
“和卖栗子的阿姨比，你还抱怨自己的工作辛苦吗？”沈心兰问。
周密摇了摇头：“出生的不同，注定了人命运的不同。真正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的能有几个？有人为了一日三餐疲于奔波、饥不裹腹，有人却顿顿山珍海味、夜夜歌舞升平！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宿命，但命运从来就不会公平。”
“从阿姨的脸上，可以看出她过得艰辛，却很知足；也许是有两个争气的孩子，也许是幸福的家庭，有个不管贫穷、困苦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丈夫。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多少人能恪守平凡，从中体会到最简单的快乐？”江澈说。
沈心兰叹气道：“你们说得好伤感！”
“这叫情怀，哥是有故事的人。”周密说。
沈心兰不以为然地说：“切！你继续伤感吧，我们要睡觉了。”
李馨笑了笑，提起手里的板栗对江澈说：“谢谢你的栗子。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有美女一起吃饭，我很荣幸！”江澈说，“再见！”
“再见！”李馨微笑着说。
江澈看着李馨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有种舍不得的冲动！
“告诉你一个秘密！”周密诡异的语气，让江澈心头一颤；他瞪了周密一眼，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密笑了笑，说：“你去洗手间时，有人给你打电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我打的。”
“你换号码了？”
“我没换。那是李馨的号码，我借她电话打给你的。怎么感谢我？”
江澈指着他手里的板栗，说：“这不就是我给你的感谢吗？”
“板栗不算。”
“那你想要什么？”
“下次回家，带点螃蟹来。”
“就这要求？”
“对啊。”
“我还以为什么伤天害理的要求呢！记住了，下次带来。”江澈说完，想了想，接着说：“我和李馨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它糊里又糊涂……”周密装模作样地唱了起来。
江澈竖起大拇指：“唐国好声音啊？唱得真好，您慢慢唱，好好唱，鄙人睡觉去了。”
江澈往车里走。
周密说：“回来啊，我再帮你分析分析。”
“不用了。拜拜。”江澈头也不回地说。
回在车里，他像往常一样和方梦娴煲起了电话粥——聊聊她在家的生活、女儿的学习、自己的工作等。
开楚城到兰京线的网络车，虽然几天回去一次，但他们终究是聚少离多！这就是生活，普通人的生活；多打电话，也许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