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子是在我跟月影接吻后的第三日,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宿舍楼下的。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台相机对着阳台上晒衣服的月影拍照。
“那人你认识吗？”我叼着烟斜依在窗台边上，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却依旧感受的到月影一闪而过紧张的一瞥。
“不，我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孩子，而且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跟男孩子多说什么……”
我提起嘴角笑了。那一天之后的月影，似乎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看着我的时候会突然的脸红，换衣服的时候会刻意回避我，而她的慌张又是前所未有的。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怜惜，我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很蓬松很柔顺的，有一股淡淡的洗发精味道。而我呢？抽烟，短发，中性或妖娆的服装，随意的牛仔裤，平胸。自从高中过后就开始疯长的个子，比一般女孩高大了这么许多。身上自然不会有属于月影的清香，而是烟草味。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呢？小东西。”
她的脸又红了，长睫毛后躲闪着，嘴角却带着羞涩的笑容。
“你不认识他，问题就好解决了。”
于是我丢开月影，提起一件衬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就出门了。下去的时候，才真正的看请这个男子。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让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很清爽的白衬衣，很漂亮的嘴唇，头发跟我的差不多长短，手指细长。他让我想起了我儿童时期深深爱恋的男子，我的爸爸——带着一股动人的王子香。而随后这种相似，就成为了我揍他的理由——他居然有一双那样的眼睛，放低了相机，眼睛平静的而深邃的忧伤，随着头顶飘零的栀子花瓣一起跌落在地上。
“该死！”我轻轻的骂了一句。这样的男子都该死。
“你在用你该死的相机做着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女生宿舍吗？”
他对着我不卑不亢的笑了，笑得该死的倾国倾城。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眉毛轻轻的挑起，语气里却带着嘲讽。接着我揍了他，很用力而很突然的一拳，本想打在他假装忧伤的眼睛上，他本能地将头后仰，那一拳就重重地落在他的鼻子上。然后，那鲜红的液体就从他的鼻子里流到了他的衬衫上，很快就被棉布吸收，留下一朵梅花形状的嫣红，红的刺眼。而正当我准备抓住他的领子打出第二拳的时候，却被他一掌抓住了。他的力气那么大，我全然无法动弹，抽不出来又打不出去，尴尬地摆出了一个对峙的姿势。
“如果你能把头发留长，并且学着向你身边的那位女孩子，温柔一点的话，也许你是个美女呢！”
我的眼睛里燃烧着火：“信不信我找杀手做了你。”
他摇头，松开手垂低了眼睑，漫不经心地：“如果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楞住了，迷惑地盯着这个美好的不象话的男孩子，他眼睛里的忧伤变得逼真起来。零零散散。
几天之内，如此相似的话语，出自两个“天使”的口中，我回头看了一眼月影，阳台上担心的张望。再看的时候，他已经走开，相机斜挎在腰际。白衬衫飞扬起一角，落英缤纷。于是闷闷地回到宿舍，坐在楼顶一言不发。
“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没有看月影。天已经黑了。噬城的天空永远看得见星星，淡淡的银河舒缓的流淌，云朵被风吹散成柳絮的形状。遥不可及。
“你真的认为人活着是为了爱着谁吗？还是为了什么美好？”
“妖，如果你心里没有爱的话，还会感觉到呼吸吗？”
“爱？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说说啊。你的小时候。认识我之前的小时候。”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因为那些幸福是那么短暂且虚假，可耻的幸福。
“即使不说我也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事情不总是象它看起来那样美好是吗？我在你的相册里看到过你的爸爸，很英俊。可你却那么厌烦他，做出很多事去激怒他。所以你之前一定很爱他吧！因为有多少恨，就曾有过多少爱不是吗？”
“不要说了。”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月影总是那么剔透地洞穿我的一切心事，而她几乎从来都不曾这样赤裸裸地质问过我。这让我的伤口以很难看的姿态暴露在空气中了。
“妖，有的事情必须学会面对。有的噩梦做了很多次，是因为一直沉浸在里面不愿醒来。也许拔掉你心中的刺是一件很艰难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不拔掉它，你又怎么愈合呢？”我一直不停的抽烟，不回答也不反驳。那双温暖的手将我的烟拿下来，丢在很远的远处。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噩梦吗？”我扭头，质疑地看她。她的眼睛里居然有了泪水，那泪水让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吗？是我，我杀死了他。他是个禽兽，禽兽！”
“你？”不可能的，这个善良美好如同天使的女孩子，她说她杀死了她的爸爸。我心疼地把她拥抱在怀里。我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来补充刚刚的话，可是她居然什么也没说的，在我怀里哭泣到睡着。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皎洁如梦。我把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睫毛上，她不安地呻吟了几声，嘴唇里吐出几个不清晰的字眼，却让我再度心痛。她说：
“妖，不要走。”
我把披在T恤外边的衬衣脱了下来，包裹着我的天使。虽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理解我跟月影的感情，可是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早在第一次她从街上把我拣回去的时候，她就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天使了。而我，大概就是天使身边不和谐的小妖吧。
天亮的时候，我在T恤的口袋里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张照片，照片是从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向上拍摄而成的，透过那些碎碎的朦胧的栀子花瓣，一个抽着烟的，颓废的女子，眼里泻出沉重的绝望。
“如果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那么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感动在冲撞，抬头看了一眼逃走的月亮：“妈妈，我还活着吗？”照片的后面草草的几个字：“袁雪翼，2001年6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