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纵横端起桌上的酒樽连尽十觥,每次杀人后他都会感到痛苦。
地上的血液还未凝结,血里掺着酒,血腥味掺着酒味,姬纵横几欲作呕,他感觉胃在收缩。
夜,冷风依旧,冰冷的上玄月如同俯瞰人间的帝王,不食人间烟火。
淡淡的月色透过低矮的门窗铺满地面,整个大地说不出的孤寂。
清冷的客栈里,人,还在喝酒。
人也还有四个,只不过,三个人恐怕这辈子再也喝不了酒。
可也许,这三个再也喝不了酒的人会比这个正在喝闷酒的人来的幸福,因为一个终日忍受孤独与痛苦的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姬纵横就是这样的人。
终日忍受孤独不如试着去享受孤独。
但一个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有信仰,也没有人生目标的人活着实在是多余。
姬纵横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一名杀手,杀手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杀手也是人,杀手也会死。
杀手不是死士,杀手也怕死。
正因为杀手执行任务时随时面临着失败,而每个杀手都不允许失败,因为不成功,即是死。随时随地都会死。所以他们不能成家,更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
幸好,她也是一个杀手。
想起她,姬纵横冷若冰霜的脸上罕见的洋溢出一丝幸福的味道。
“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人……”姬纵横眺望远方,失神喃喃。他早已打算退隐江湖,不黯世事,他与那个人的约定之期也已将近。他希望带着她,归隐山林,过寻常人家过的日子。他希望他那把别人看不见的剑永远也别让别人看见。
不过很不凑巧的是,每当你做梦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打搅你。
不知何时,一柄剑已插在客栈中间的顶梁柱上。
这柄剑薄如蝉翼,乍一看便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只不过它是什么时候钉在柱子上的呢?
没有人知道。
也许是姬纵横杀人的时候,也许是姬纵横喝酒的时候,不过姬纵横只知道一件事,这里原本绝不可能有这把剑。
这说明,这把剑也可能悄无声息的插在他的心房上。
“未见其人,先见其剑,见剑如见人,司空掌门,何不出来一见。”姬纵横为自己斟了一壶酒,似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冷风呜呜似鬼魅凄凉的哀诉。
深夜的月光被黑云掩埋,天色本就一片漆黑,但姬纵横总有一种感觉。
这天,要变了。
一道深蓝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门口本没有人,只是倏然间多出一人,却又好似这人本就应该在那。
人影走的很慢,每一步好像预定好似的,绝不会踏错一步,也不会多花费一分力气,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明明身在门前,却如隔远山般遥远。
待他离得近了,姬纵横才看出他的模样,是一位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的额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挺拔的鼻尖似在骄傲的宣誓他的领土,他的表情僵硬无比,却不怒自威。
自打他出现以来,周围就好像出现一股无形的气场,连空气都好似凝固。这个蓝袍中年人,就是海南剑派的掌门人,司空剑南。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司空剑南直直地望着姬纵横,好似要将他看穿。
姬纵横又饮下一杯酒,笑着道:“世界上最厉害的剑本没有几把,司空掌门算一个。”
司空剑南好像没有听到他的恭维,仍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此番到这来又是为何?”
姬纵横道:“杀我。”
司空剑南眯了眯眼道:“不错。你怎不问我为何杀你?”
姬纵横苍白的手轻抚着手里的酒樽,淡淡地道:“我第一次杀人时,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况且我杀过的人不少,所以就算有人要杀我也是绝不稀奇的。”
司空剑南露出沉思的表情,缓缓道:“我海南派与你本萍水相逢,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人总有些无奈……”
姬纵横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道:“我明白。”
司空剑南道:“天下人流传我的剑法仅次于两个人。”
“谁?”
司空剑南眼中泛光道:“阿飞和荆无命。”
姬纵横同样敬佩的道:“这两位前辈的剑法在当年的确举世无双。”
司空剑南接着道:“世人将我抬高至如此高度,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我知道江湖中剑术比我高明的人还有很多,你就是其中一个。”
姬纵横道:“司空掌门一手承自飞鱼剑客的飞鱼剑法天下无匹,姬某也不过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掌门真是折煞我了。”
司空剑南笑了,他好像很难发笑。他看着姬纵横道:“原本我也以为你不过徒有虚名,不过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当我与你对视,看到你眸子中那份求败的自信时,我就知道我绝不会是你的对手。”
姬纵横问道:“你一定要杀我?”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非杀不可。”
姬纵横道:“我生平只杀两种人。”
“哪两种?”
“恶人和仇人。”姬纵横说道:“不过现在又多了一种。”
“哪种?”
姬纵横道:“要杀我的人!”
司空剑南道:“不错。冰煞杀人从不暗杀,冰煞杀人从不屑下毒,冰煞杀人只论武艺,技高者生。我本以为是讹传,现在我信了。”
姬纵横道:“你一定要杀我,你也认为你的剑不比我快。我也知道司空剑南绝不是一个愚人,所以你一定有把握。”
姬纵横的眼中好像射出一道流光,“你一定有杀死我的把握。”
“不错!”
司空剑南吐出这两个字,这天,果然变了。
风起云涌,天雷炸响,大雨瓢泼如柱,自九天之上倾泄下来,仿佛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