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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拜九叩,汉存我存

闻人杰随同甘宁进了后院卧房,两人一番交谈也熟稔起来。

房间里点了油灯,暖黄的灯火中,甘宁擦了脸,又把毛巾绞干,反复擦着伤口,擦的时候额头还有血渗出来,他痛得皱眉,浸湿染红的毛巾、绞干、按在头顶,重复了几下后把毛巾按在头顶,一边打开抽屉拿出纱布创药,一边说道:“这几年,我走南闯北,带着兄弟们到处走,就想着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在刘荆州手下做事,我以为刘荆州当初匹马入宜城,能将荆州七郡收入囊中,必是个有大魄力的人物。却不想,正逢乱世,我等武人却在荆州毫无用武之地,重士人、教书匠,办私学……”

甘宁坐到闻人杰面前,闻人杰帮着打开纱布,甘宁咬开一瓶疗伤药,扔了毛巾洒在伤口,皱眉的时候,闻人杰上前,却被他把纱布抢了过去,他痛嘶着缠住脑袋,龇牙咧嘴地惨笑一声:“宁想不明白,正逢乱世,刘荆州弄的却是歌舞升平的境况。他当初魄力非凡,整合宗贼,收拢荆州七郡,如今却与旁人全然不同。若如此下去,宁以为,便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他用纱布在额头缠了几圈割断、收紧,理了理束起的长发,又将伤药毛巾纱布收拢到一旁,挪着油灯到桌案一侧,叹了口气,“宁闯荡江湖也有一段时候,跟过几个人,手下也有一帮兄弟跟着。但心中常有积郁。这些年来,各地的境况就从来没好过。”

他望着油灯失神了片刻,抬眼看向闻人杰,惨笑道:“不怕子俊笑话,宁虽是个男儿,常年出门在外,看多了路边饿死、冻死的,打仗留下来的尸体,还有自己杀掉的人……心里始终不痛快。有时候看多了,便会偷偷落泪,想起如今的世道,便觉得生无可恋。但有些事情,一定是要有人做的。”

甘宁凑过来,神色微微愉悦:“所幸兄弟们都是有道义的人。我便带着诸多兄弟劫富济贫,看着鳏寡孤独者受到财帛粮食时候的笑容,那种场面,便是宁活下去的信念。”

他顿了顿,神色又有些黯然:“自然,财帛粮食不多,分匀出去也就撑上个四五天,宁是知道这种事情的,但我不敢去想。有一次见到几个曾经分匀过粮食的人冻死在路边……”

说到这里,甘宁显然颇有感触,此时沉默了一会儿,又紧盯着油灯的微弱火光。

巨大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曳,火光被自窗缝漏进来的寒风吹得抖动几下,甘宁伸手到油灯旁遮挡火光,摇着头沉声道:“宁当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真的,子俊或许不懂,若是看过那等场面,只怕是铁打的汉子都得落泪。宁那时就想,若是天下太平,这样的事情就能少一些了。”

“虽然也有饿死的人,但那种场面不会处处都是了。而且还有挽救的余地。不似此时,纵然是官府衙门想要出力,也没有多少余粮。而那些富商缙绅,却又偏偏压着粮食不放,只管着自己赚钱,坑害百姓……”

甘宁沉默下来,闻人杰也没有插嘴说些什么。

若不是在这个时代真正生活,闻人杰也绝不会理解诸侯混战的叱咤风云背后天下人的疾苦。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场面,任何语言形容起来都苍白无力。温饱、安全,作为人立足世界最简单的两个需求,在和平年代显得理所当然,战火纷飞的年代,却是无数人的奢望。

难民在流动,从战争即将到来开始的人心仓皇,到战火爆发时候的居无定所,人心在此时脆弱的就像一张薄纸,任何风吹草动,就可以把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杀妻易子,人性脆弱到了极点,在血脉与生存之中来回摇摆,有一些侥幸逃脱这种无比挣扎的境况,自己却饿死了,有一些便也下了狠手,杀妻吃肉,易子而食,人在那一刻的心理早已崩溃掉了,即便继续活着,也是如同行尸走肉,更何况即便熬过了这一刻,没过几天或许还是要死的。

杀人、抢劫还是小事,若是遇到战争沦为俘虏,男人就会沦为奴隶,在鞭子与伤痕之中苟延残喘,用微薄的体力干着负重不堪的活。女人会沦为士兵的发泄对象,即便是再贞洁的女子,也会屈服、崩溃。当然,这样的状态还算好了,至少还有口饭吃,能够活着。最惨烈的,自然是死在他人无缘无故的泄愤中。人在此时会表现出最惨烈的求生意志,旁人会漠视,迫害者继续猖狂,然后便也死了,连让他人怜悯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样的场景太多了,已经说不上特例,或许某一刻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也无法引起太强烈的反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动荡不安的年代,这句话便有了更两极分化的直观场面。

而类似甘宁这样心系天下的侠客,也绝不会在少数。

甘宁是将如今的世道看在眼里的。事实上时至今日,他为自己心中的执念做了很多。比轻描淡写的“跟过几个人”要凄凉的事实,是一次次满怀希望,希冀着自己能有用武之地,为眼前的苦难做出一些弥补,但到头来却是一次次的失望,眼看着悲剧发生在眼前却无能为力,那种时候的心境,闻人杰无法设身处地的体会,但也大概明白这位往后的东吴名将此时坚毅背后的疲累心酸——也难怪他看到符节时候的痛哭流涕,这是一种近乎苦尽甘来的感受,闻人杰能够想到。

闻人杰沉默良久,开口道:“这些事情,实不相瞒,暂时还没有人有能力解决。如果天下没有一统,就还会有人死,天灾人祸,朝廷的能力无法得到有效的发挥,就不会有穷尽的时候。”

甘宁颔首,随后望望闻人杰,摸着胸口笑起来:“宁一直希冀刘荆州能重视我等武人。不瞒子俊,方才拿到符节时,我还以为是刘荆州终于相通了,派你前来指点明路。乍一眼看过去,却是金色,那时的情绪,便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

“兄长说笑了。我此行过来,便是替圣上收拢人马。世人口中,锦帆贼勇悍难当,豪情万丈,这一趟看来,算是不虚此行。至于方才过激之举,也是那二人口中对良家多有觊觎,算不得英雄好汉会做的事情,我是朝廷中人,略显迂腐,还望兄长莫要计较。”

甘宁连连摆手:“子俊不必如此。老李与小三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平素对寡妇有些癖好,却也点到为止,不会做些粗暴的事情,算是各取所需吧。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们作贱女人,实则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便是嘴上不留德罢了。子俊教训一番也好,往后也让他们懂些规矩。”

像是想到了什么,甘宁迟疑了片刻:“实不相瞒,宁的功夫自问已近宗师,方才子俊一托,我竟无反应之力……”

闻人杰挑了挑眉,笑而不语。这边甘宁眨了眨眼,奇道:“子俊莫非……”他像是来了兴趣,霍地站起,朗声笑道:“来来来,趁着夜黑,我两角力一场。宁不信……”他走到门口开门,见闻人杰坐在桌旁无动于衷,正要走过来拉上一把,门外传来铃铛震颤,窸窸窣窣的谈论声随着开门戛然而止。

甘宁怔了怔,走出去一看,便见得手下五位头领随同令狐渊走了过来。

六人过来,令狐渊在旁人的提灯****了拱手,苦笑道:“渠帅,这五个蟊贼没胆气,硬要我来撑场面。”

甘宁狐疑地环顾五人,问道:“何事?”

那五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赵六提着灯笼向前一步,铃铛骤然一颤,他抬了抬手,迟疑了片刻,随后猛地单膝跪地,放下灯笼,抱拳正色道:“渠帅。”

“老六?”甘宁讶然,正要询问,另外四人眼见赵六如此,纷纷跪下,单膝抱拳,口称渠帅。

甘宁愈发疑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赵六望望屋内,却不见闻人杰出来,想了想,说道:“渠帅方才可是磕了头?”

甘宁沉默,隐隐猜到些什么,这边赵六继续道:“眼下虽是黑夜,诸多兄弟却不盲不聋,方才渠帅做了什么,我等虽未看个究竟,却也猜到了几分。老六我受渠帅恩惠许久,如今又被托付不少兄弟,自认已有几分见识。”他半跪在门口,向里面喊道:“还请那位贵人出来一见。”

闻人杰在里面听了片刻,大体上也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是要确认自己的身份,闻言便也走了出去。

赵六见闻人杰出来,神色愈发肃然,“阁下可是准备收拢我锦帆一部,以作大用?”

闻人杰点头,赵六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问道:“阁下可是受了渠帅一拜?”

闻人杰继续点头,赵六突然双膝跪地,恳切道:“阁下可是为天下苍生而来?”

闻人杰愣了愣,斟酌了一番用词,说道:“如今尚不可知。成,则国泰民安,败……需要我等继续努力。”

“有阁下这句话,赵某便放心了。”赵六望了眼甘宁,沉声道:“渠帅方才叩拜阁下,为我锦帆光明前途。赵某虽不才,却也侥幸遇到阁下,恰逢其时,赵某便代锦帆众兄弟,代天下百姓三拜九叩。”

“我等亦然。”其余四位头领齐齐双膝跪地。

令狐渊笑起来,慢慢跪下来,甘宁这边正要托住,令狐渊摆摆手,跪倒在地。

“令狐公……”甘宁情难自禁,微微哽咽。

“你们……”闻人杰一口气堵在胸口,心头沉重。

赵六领着其余人一拜三叩,额头都已流血,赵六神色庄重,泪眼朦胧道:“这一拜,为我等锦帆兄弟。拜阁下身后之人知遇之恩。”

又是“砰!砰!砰!”三下,赵六抬头,血水汨汨趟在脸庞:“这一拜,为天下百姓。我等皆是大汉子民,而今天下分崩离析,我等心向太平盛世,亦想匡扶汉室,建不世之功。”

再是“砰!砰!砰!”三下,令狐渊晃了晃脑袋,头破血流之下近乎晕厥,要不是甘宁扶住,眼下恐怕已经倒在地上。

赵六五人也都叩得有些神智恍惚,赵六晃晃脑袋,血水将他的脸庞染得狰狞可怖,他抱拳正色:“这一拜,赵某拜天起誓。从今往后,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知何时,走廊之上突然有人闯进来,一个又一个的铃铛声逐渐蔓延开来,片刻之后,后院已是人头攒动,火把繁多。

众人纷纷跪下,三拜九叩后,都是额头鲜血淋漓,晕头转向。有人带头喊了一句,紧跟着甘宁也跪了下来,目光灼灼望着闻人杰。随后,便是所有人齐声高呼:“从今往后,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声音在夜空中荡开来,循着群山的轮廓荡向远方,飘零的雪花打着旋儿在夜风中飞扬,闻人杰双耳嗡然,浑身颤栗,双膝跪下时已泪眼朦胧。

“我,闻人子俊,承圣眷募天兵。今日在此立誓。”他自怀里掏出符节,与肩持平,朗声道:“他日所做之事,必为黎民百姓。苍天在上,厚土作证。汉存,我存。”

众人齐齐对着符节拜倒:“汉存,我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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