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又平凡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岁末的新春佳节,苏林看着自己从街上买回来的春联,想起了写对联的伯伯已经去世几个月了,按照传统风俗,一如往年,除夕的晚上与大年初一的早上全村男子都要去伯伯家,对着伯伯的牌位遗像磕头,一则让常年在外的人知道村子里又少了一个人,二则是表示对故去人的哀思。
苏林看着家家户户门上贴的春联,五颜六色,印刷的很是好看,可是在苏林看来,好看的对联再也没有当年那温暖的情谊,再也不会有当年的那种情怀了。
谁家的粮屯上还会贴“五谷丰登”;谁家的水缸上还会贴“川流不息”;谁家的箱柜还会贴“财源滚滚”,甚至家家已经没有粮屯、水缸了。有些人,有些事,总归还是消逝在岁月的滚滚长河中了,这是时代使然,也是历史的必然。
除夕的傍晚,乡间的小路上,两道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如既往,年年如此,但也已经与多年前变了个样,儿子的个头比父亲的个头高了。
田野中,烧纸钱的火光照亮了苏林和父亲的脸,每年父亲说的话都差不多,可是这一次,父亲说:“爷啊,妈啊,你们孙子小林现在毕业了,也要工作了,现在生活好了,你们没赶上,给你们送钱来了,还有小林他二叔,你们也送点给他,他的坟找不到了,你们也好好过年啊”。
苏林的二叔的坟已经在很多年前被填平了,找不到了,在苏林小时候,父亲每年给苏林的爷爷烧完纸都会去二叔的坟上烧纸,自从找不到了,父亲就会多买一些纸钱,也许在父亲的心中,他们是生活在一起的。
这样美好的愿望,是人类的传承,也是一种信仰,是祖祖辈辈的信仰,信仰力量的强大,足以支撑岁月磨难对人的侵蚀。
苏林听着这些朴素的话,看着父亲额头上的皱纹,苏林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从小到大,虽然年年如此这般的重复这件事,可苏林第一次感觉到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这其实就是一场教育,一场关于传承的教育,也是一场关于感恩的教育,时刻提醒自己,我是从哪里来,我的根在哪里,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祭拜先人。苏林想,这就好像小时候父亲在自己的心中种下了这颗种子,现在已经生根发芽了。
家的温暖永远是不可替代的,没有人能够像父母那样不求回报的爱自己。春节的早上,吃的汤圆不叫汤圆,要叫“元宝”,饺子不能叫饺子,而要叫“弯弯顺”,都是一种祝福,也是信仰。
春节那几天,父亲很自信的说找找关系帮苏林找个好点的工作,想让苏林留在家乡工作,父亲对苏林说:“好久之前,几个朋友早就已经说好了,等你毕业帮你找工作的”。因为苏林已经找好工作,所以对于父亲的话,苏林也没特别在意,可有可无。
可是找了一个两个当初答应过帮解决工作的朋友,都没有成效过后,父亲才知道,好多人答应的话都是不算话的,自己当年帮助的人是何等的薄情。父亲后来告诉苏林,自己当年帮助过这位那位的,父亲的当地有名的木匠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木匠出生,所以手艺还不错,父亲说,当初这些人家请去帮忙,都是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有的甚至更长的,外出打工就耽误了,不过所有帮忙的人家,父亲从来都没有收过工钱,因为在父亲单纯的心中,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帮我,可是真的到自己有事的时候,那些所谓沾亲带故的朋友们,终于让父亲体验到登天难、求人更难的现实,认识到人世间的冷漠。父亲感慨:这才多少年啊,世人的人心改变的太快了,不想以前那样单纯了。
虽然有几个人说,孩子的工作包在我身上,所以父亲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对于这些,这么多年,已经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的苏林对父亲说,有些人在人前说的话很好听,还是不要太当真了。果然,很响快就答应帮找工作的那几个人没有下文了,父亲也就死心了。一辈子单纯勤劳的父亲,一辈子帮助的人不少,可是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冰冷漠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冷不过人性,凉不过人心,时间真的很好,验证了人心,见证了人性,懂得什么是真的,明白哪些是假的,世间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只有解不开的心绪。
看着无奈的父亲,苏林告诉父亲,不要再难为自己找那些人了,没有用的,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做,凡事还得靠自己。而且对于工作,苏林自己已经在苏州找到了,不管怎么样,好不好,总比别人的施舍要高强。其实更多是苏林的心里不愿意,不愿意与相识的人在一起工作,陌生的环境才能让苏林有安全感。
……
心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
是暖还是冷?
为什么有的人,
脸上挂着让人融化的笑,
却显出毛骨悚然的凉意,
当你看清他的心,
看清他苍凉的人性,
你才会知道,
他已是那个丢了初心的人,
如果你将初心还给他,
他还会不会再一次蠢得义无反顾,
将之抛却,
然而,下一次,
他的冷漠定会让人看不透,
看不透他善良的伪装,
当你无意闯进他的心里,
你会发现,
他心上挂着笑脸,
而你却只能又一次,
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而那时,你将发现,
你也已身处牢笼,
无处可逃。
……
春节期间,每个地方都充满了欢乐,原打算初七出门的苏林初八才出门,因为迷信的父母都说“七不出,八不归”,苏林不想告诉他们,“七不出、八不归”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不准备好七件事不出门,七件事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八不归就是没有做好八件事不回家,八件事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按照母亲的思想,对于苏林来说,初八回苏州不也是归吗,也或许只是想让苏林多玩一天而找的借口罢了。不管是什么,都是父母的爱。苏林想,如果是信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仰,母亲提醒自己那也是她信仰中的爱,而自己,爱父母就是不戳穿他们的信仰,这也是苏林的信仰。
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母亲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虽然说得琐碎,但是苏林还是仔仔细细的听着,感受着母亲的爱,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千古有之。什么要好同事好好相处,不要和朋友发生矛盾,不要舍不得吃穿苦了自己……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初八一大早,雪花还是纷纷扬扬的飘落着,苍茫的大地上披上一层银装。天寒地冻,雪天路滑,一路上又是事故,又是封路,原四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八九个小时,一直堵在路上,而母亲放了两条大糕的包在车子下面,所以苏林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下车的那一刻,又冷又饿的,车内外的温差太大,虽然苏州没下雪,但一阵寒风还是让苏林浑身一激灵,浑身寒毛直竖,瞬间将苏林心中的悲凉放大了数倍。
回到苏州的第二天,苏林就就是联系了公司,公司人事说先体检,体检好后天拿着体检单再到公司报道,苏林在邮件中找到体检地址,第二天一早见识到了体检中心的热闹,体检的人很多,每一个项目都要排很长的队,不过很多都是走过场而已。
心电图检查要褪去上衣,苏林每个格挡看到有个帘子,显然都是尊重隐私的措施,苏林进去时随手拉上,医生大声说,你干什么,拉什么拉,拉来拉去浪费时间,只见她又拉开帘子颐指气使的对外面的七八个人说:“看着前面的人怎么做的,待会儿你们就怎么做”,然后又对苏林说:“过来褪掉上衣躺下”。一下子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苏林的心就一下子跳得很快,心电图贴片的时候,医生显然看到了苏林的胸口白斑了,可是只见她依然不可一世的一声大喊:“窦性心律过速,好,下一个”。
苏林想问一下那个医生什么情况,那个医生不耐烦的说,明天拿到体检单就知道了。苏林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体检中心大楼,刚走到外面,只见几个人围了上来,互相撕咬着说:“体检结束了吧,十块钱快递,明天就可以送到”。苏林没心情理他们,只说“不用了”就出去了。
也许是看到苏林的心情不好,有个人上来说:“是不是体检不合格啊,什么情况,我体检中心有人,主检医师,不管是血检有问题还是乙肝,都可以改,改一项一百”,苏林一句话没说,那个人就说了一大车的话,苏林说:“没出来呢”。那个人才黑着脸走开,貌似还嘟囔了一个:“不早说……”。然后又一脸笑容可掬的去招揽下一个了。
墨菲定律说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果然,第二天苏林拿到体检单的那一刻,体检单结论写着:1、屈光不正;2、白癜风;3、窦性心律过速(怀疑是甲亢)。建议:到苏大第一人民医院检查或重新体检心电图。
苏林知道,屈光不正是近视,皮肤上的白斑也没影响,就是窦性心律过速后面的建议就可能导致不能入职。
苏林就到主检医师那里,说清原因,自己是由于体检时候那个医生不准拉帘子,被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看,如此这般的导致紧张,才会心跳加快,昨天检查的那个医生也看到了,不可能是甲亢,能不能改一下,或者现在重新检查一下。“不行”,苏林只听到两个字,就不理苏林,又盯着自己的手机了。
没办法,由于第二天就是苏林与公司约定,去公司报到的日期,当天已经不能重新体检心电图,而且苏林也怕体检心电图还是那样,苏林索性就拿着体检单到苏大第一人民医院查了血液,果然与预想的一样,一切正常。
一来一回正好赶到体检中心,已经是下班最后五分钟了,主检医师已经换班,变成了一个人,看着苏林的体检单和医院的化验单与结论,一脸轻松的对苏林说:“你的这个不需要这样的,正常人也会有窦性心律过速,到这里改一下就好了,你还真巴巴的跑那么远去血检”,然后输入电脑改了结论,还将结论中的屈光不正和白癜风都删除了,说这些都不影响入职的,苏林没说自己已经来过,被拒绝后才无计可施才跑去做血检的。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苏林心里很难过,为什么如此的通情达理的人如此之少。
经过千难险阻,终于第二天,怀着无限的激情与渴望,踏入了陌生地方的大门,苏林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急急忙忙,第二天报到,晚上与一起来公司的吴腾租房,吴腾是与苏林被同一家公司招聘的,吴腾第二天报到,房子找得比较急,所以大晚上的,在公司附近的小区贴租房信息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打电话,不是价格太贵就是已经租出去了,不是中介就是所谓的二房东。最后终于找到一个,住了七户,是隔板房,将一个客厅隔成两个小房间,九百元一个月,苏林与吴腾一合计决定先住下,虽然那人说他不是二房东,但苏林他们住下一段时间后才知道,房东并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而是个二房东,手上有十几套房子这样搞。
说是工作,其实还是实习,因为并没有一纸毕业证书,现如今,大多数大学的教育与真实的工作是脱节的,在学校,有位老师说过,从大学教育中学到的东西,有百分之三十可以在工作中得到应用,就是成功的教育。
苏林之前以为是那个老师危言耸听,可真的到了工作岗位上,才觉得,那个老师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甚至百分之三十都是多的,其实在大学,很多人要学的,还是做人。
苏林觉得这份工作其实并不适合自己,说实话,是因为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能将自己所学用到实际工作中去,那自己读了几年的书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从心底里还是有点抵触的,可是,这份工作也是自己经过千辛万苦,一步一步得来的,而且每个人都在说,这个单位不错,还想找什么工作,苏林也就想,先养活自己吧,反正就是实习,等真的毕业再说吧,就待了下来。
走出校园,苏林感觉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由读书变成了上班,没有本质的区别,结束的只是学生的身份,持续的依旧是独来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