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所在的洛家油坊地处饮马河西岸,雾开河纵贯东西,土质肥沃,地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1992年,闻名东北三省的瓜菜批发大市场——鬼市逐渐的开始形成。那个时候,农村刚刚开始懂得把自己家种植的东西拿到102国道的路口去卖,卖点钱贴补家用。也开始流行种植瓜菜批发出去,借此发家致富。
这一年,洛家种植了一亩地的香瓜。母亲侍弄得很是勤快,秧苗长势喜人。
一天晚上,洛骁和洛盛放学之后,来到瓜地和母亲摘了熟好的香瓜,一筐一筐的装好了,大约有一千斤,摆在地头。等着父亲八点钟下工之后,套好牛车来把香瓜拉回家。洛盛和洛骁看着瓜,母亲回家做饭。洛盛和洛骁就在地头铺几个塑料袋子,趴在地上赶紧写作业。
天黑下来,父亲下工,赶着牛车来了。父亲累了一天,早晨五点出发,晚上八点下工,一天大约十四个小时的工作,很是辛劳,步伐沉重缓慢。
洛盛和洛骁抬着筐的一头,父亲自己一头,合力把香瓜都抬上牛车。赶着牛车回家吃了晚饭,母亲喂饱了牛。洛盛和洛骁拿着母亲递过来的旧棉袄和垫子,铺在牛车上,去鬼市卖瓜。
绕了十几里土路,到市场已经快十点钟了。三个人找了一个空位子,把牛车停好,卸下来牛。洛骁满市场溜达一圈,打听好了价格,最好的香瓜是三角钱一斤,稍差的两角五分一斤。
洛盛和洛骁一起站在公路边上,看着来的商贩多不多。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用三轮车倒卖瓜果蔬菜。当天晚上,香瓜特别多,商贩却不多。父亲在牛车上坐着,看着香瓜。
夜渐深,空气里渐渐有了冰凉的温度。洛盛和洛骁
披上棉大衣,守在牛车旁,时不时地回答商贩的询价。父亲去帮着熟识的乡邻卸货。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走过来,“这个瓜多少钱?”
洛骁抬头看一眼,一看就是刚来的,还在问价,是不会买的。“三毛五分!”
“哦!”来人马上就去问下一家。
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到牛车前,“小姑娘,香瓜多少钱?”
洛骁抬头看一眼,是熟识的,已经买过她几次瓜了。“是您呀!您先看货,今天的瓜,熟度都够,个头也好,先尝一个来。”说着,洛骁掰开一个熟度极好的瓜递过去一半。
中年人接过半个瓜,尝了一口,“你家的瓜,甜度真好。说吧,实惠地,多少钱一斤,合适我今天就拉你家的瓜了!”
洛骁衡量一下,最高价也就三毛了,想卖三毛一二太难了。“您也尝过了,回去肯定能够卖上价,市场价您也知道,比我的瓜好的也没有了。实惠地,一点儿余地都没有,就三毛。”
中年人笑了笑,“小姑娘,你的瓜是好。可是,你看看今天来的商贩,现在看来是不太多。每天这个时候早就热火朝天的买卖了,今天就不行。这样吧,两毛八,你觉得行,咱就泡秤。”
洛骁摇摇头,“您吃干的,也得让我们喝点儿稀的不是。就三毛,您觉得行,咱就泡秤;不行,我就再等会儿。”
中年人点点头,那我就再溜达看看。
洛骁点点头。
中年人走后,洛盛看看市场上的人,卖的多,买的少,“洛骁,要不就两毛八给他吧!”
洛骁摇摇头,“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说的痛快,装货的时候就好计较了。要是三毛,甩出来点儿就算了,两毛八再甩出来点小的,也就合到两毛五,太亏了,再等等吧!”
父亲回来了,洛盛和他说了刚才有人给价两毛八,人挺计较的。
父亲说,“再等会儿吧!”
……
一直到十二点钟,也没有遇到合适的买主,几个来问价的都卡价格卡的厉害,看来是要在市场过夜了。
父亲突然火大起来,语气很是不好,“刚才两毛八就该卖,卡吧卡吧,今晚卖不掉了吧!”
洛骁借着昏黄的路灯看着父亲,声音清冽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怒气,“有什么好抱怨的,我还不是想多卖两分是两分,谁不希望一车瓜多卖二十?”
父亲瞪着洛骁,眼里燃烧着怒火。
洛骁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父亲。
洛骁知道,做主没有卖掉的人是自己,也就是挨两句骂而已。如果是母亲,父亲早就破口大骂了,甚至可能动手,这也是洛骁愿意跟着来卖瓜的原因之一,她不想母亲挨骂,也不想母亲挨打,更不想母亲在众人的眼睛底下挨骂挨打,尊严丧尽。
洛骁平息一下心里的怒火,捅捅洛盛的胳膊,“洛盛,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洛盛摇摇头,“你回去吧,我和爸在这看着吧。总不能总是你上学请假。”说着,洛盛就去找一个村的问问谁要回家。
一会儿,洛盛带着几个同村的婶娘和姑姑过来,几个人带着洛骁回家。
走大路很远,几个人就走小路,虽然偏僻,但是近得多。小路上的草丛露水湿重,打湿了鞋子和裤脚,在夏天的夜里,凉凉的,很不舒服。
走到村口,大家各自分开回家。
天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洛骁压下心里的害怕,走到家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洛骁小心地爬上木头做的大门,湿滑的鞋底踩到大门的横梁上,小心地爬过大门。手还在上面抓着,感觉到手心里毛茸茸地触感,软软的,洛骁心里突地一惊,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毛毛虫吧,不会这么点背吧。洛骁胆子其实算是大的,可是,她就是怕软体动物那肉嘟嘟的软软触感,心里讨厌,看着就觉得恶心。现在,这讨厌的家伙就在手底下,洛骁感觉身上竖起了汗毛,每一个汗毛下的突起都立起来。
正在这时,“汪汪汪……”狗叫声传来,吓得洛骁“妈呀”一声掉到地上。
洛骁顾不得毛毛虫,腿软软的,不听使唤,她也不敢去扶大门,怕再有毛毛虫。爬到墙边,扶着墙站起来。黑漆漆的夜里,一个小女孩,站在墙边,令她毛骨悚然的毛毛虫和胆战心惊的狗叫声,使她失去了冷静。刚想“哇”地一声哭出来,“嘎吱”一声,门开了,母亲拿着手电走出来。
“妈!”洛骁站在那里,声音嘶哑中带着颤抖,却猛地有了主心骨,不过她动弹不得,早吓得失去了力气。
母亲赶紧跑过来,把洛骁背进屋子。
洛骁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唇也不停地抖索着,眼泪也噼里啪啦掉下来,湿透的鞋子和裤脚狼狈地粘着尘土。
洛华和洛叶也醒来了。洛叶赶紧爬起来,帮着洛骁脱掉鞋子和裤子。洛华打来清水,放到凳子上。
洛骁爱干净,不收拾是不会睡觉的,他们两个自是知道这一点,赶紧帮她张罗。洛骁洗漱干净,喝掉母亲递过来的水,钻进被窝就睡着了。又累又怕,早就没有什么力气了。
洛叶把裤子和鞋子袜子帮她打理干净,晾好。
洛华来回忙着帮忙换清水。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父亲和洛盛就回来了。
父亲高兴地说:“幸好昨天两毛八没有卖掉,今早三毛卖的,多卖二十多块。”
洛盛和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后来,洛骁就想,其实谁都想多卖钱,只是都担心卖不掉。只是,她更能够坚持。
父亲大概总是太累,累了就会烦躁,烦躁自然脾气不好,脾气不好就想骂人发泄。时间久了,性格总处于一种暴躁易怒的状态,所以有一点儿不顺心,就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