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门响了，爸爸回来了，有点气喘，我想说，爸爸你慢点，上下楼那么急干什么。可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躲在卧室，不停地抹着眼泪，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后来，爸爸站在门口说，悦悦，吃饭了。我假装困了地说，爸，你和妈，和豆豆先吃吧，我好困，想睡一觉，饭菜给我留锅里，我一会儿睡醒吃。爸爸说，多少吃一口再睡，空着肚子睡觉不舒服。我半是撒娇地说，不了，好困。
爸爸和妈妈说了声，招呼着豆豆出去，带上了门。我躺在床上，头冲着窗户那边，哭了半天。哭到最后，累了，果然困了，就真的睡着了。
这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豆豆一边推我一边说，妈妈，醒醒。我翻了个身，没有理她。直到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再不起来，上班要迟到了。因为觉得光线特别刺眼，我的眼眯着，怎么都睁不开，自己都能感觉到，那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等了半天，我才把眼睛睁开，妈妈认真看着我说，怎么了，眼睛肿了。哭了？我轻轻摸了摸眼睛，确实有点肿，就说，刚做了个梦，梦见，梦见……我真得不想在妈妈面前，提她听了也会伤心的那两个字。妈妈却了然于心地说，洗把脸，抓紧时间吃饭吧。
妈妈背转身的时候，手指轻轻拭了拭泪。我的泪水又决了堤似地流了出来，我想起妈妈告诉我姥爷去世的消息，她哽咽着说，我的爸爸妈妈，这回都不在了。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我努力地把那些往事丢回到记忆里，
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下面，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们才敢抬起头看镜子中的自己。披着头散着发，眼睛果然有点肿，细看，脸上的毛孔历历在目。莫名地生出一种恐惧，是不是我也老了。
妈妈在外面催我，快点吃饭去，磨蹭什么呢。我答应着走出了卫生间，爸爸看看我的眼，想说什么，没有说。只是对豆豆说，豆豆，来姥爷这儿来，给你块糖吃。没想到这句话却惹恼了妈妈，妈妈顿时大发雷霆，孩子不主动要糖吃，就不要给她。你知道不知道，她还小，吃糖会蛀牙？你看你自己的牙不整齐，难道还要把孩子害了。
爸爸的嗓门也不禁提高了，我的牙是天生的，跟吃糖没关系。小时候家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吃过糖！妈妈一时气结。扭头进了厨房，我端起饭碗，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妈妈又跑到爸爸跟着一依不饶地说，你小时候家穷没吃过糖，那你现在就可着劲给豆豆吃？爸爸说，我哪有可着劲给豆豆吃糖了，这不是哄孩子呢吗，一块糖还没吃就叫你骂了。妈妈盯着爸爸问，豆豆不哭不闹的，用你哄？爸爸答不上来，说，你是没事找事。我是她亲姥爷，给她块糖吃怎么了？又不是毒药。妈妈说，再好的东西，吃不对，就是毒药！
我把碗往桌上一放，说，你们有完没完了？多大点事，至于吵成这样吗？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妈妈看看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生气地说，我这天天在家里伺候了你们老的小的，还伺候出罪过了？说着，跑进了卧室，爸爸冲着妈妈的背影，做着咬牙切齿的表情。反过头安慰我说，快点吃你的，一会儿又凉了。可我，哪里吃得下。为什么突然之间大家都变得这么暴燥，是不是某件事在不可言说的状态下已经进驻到大家心里了？
饭碗端起又放下，看到的还是爸爸殷切的目光。爸爸一直说，快点吃。你妈那臭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说着，有点尴尬地笑笑，我去哄哄你妈，你吃。说着爸爸走进卧室，争吵被门关在里面，显得低调多了。可是我知道，妈妈的脾气不是一时半刻能哄得过来的。
在我的印象里，父母之间每一次的争吵都是以爸爸的低头来结束的。没有例外，哪怕爸爸脾气再拗，妈妈还有她的杀手锏：绝食。所以，我记忆中不断重复的情景就是，爸爸想尽各种办法哄妈妈开心。他们不会有冷战，也从来没有冷战过，不像我们这样，不吵不闹，但是可以互不理睬。想想自己，那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样子，心情顿时低落到了极点，哪还有心情吃饭。我把饭放回到桌上，轻声招呼豆豆穿衣服穿鞋，娘俩都准备好了，我才冲屋里喊了一声：爸妈，我送孩子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