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窝阔台他们马上要面临毕业了。
那时候大中专毕业生讲究哪儿来哪儿去,主要是从哪个盟市考上来的就必须回哪个盟市,是属于定向分配。同学们穿着劳动布的实习工作服在校办工厂实习,大家休息时就憧憬毕业以后在一起上班的情况。同学们的美好愿望是大家一起分配到一个大工厂,还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上下班,那该是多么热热闹闹的有意思啊。后来传来上届毕业班就业情况的消息,公元一九九二年正是伟人南巡讲话要破三铁,半死不活的厂矿企业不像以前那样跟行政事业单位平起平坐了,必须自己创收才能开工资,不像以前这个企业只要在维持运营,不管有没有效益,人员工资是国家财政给予保证的。上届有的学长分配到了机械修造厂之类的企业单位,工资多的才七八十块钱,上有封顶下无封底,一个月也许就开二十三十的、十块八块的,有时候还没有保障,干了一个月没工资,这时候企业职工还有了集资的事,你想在这个企业工作,那请你交集资款,补充企业生产发展资金不足的情况,很多企业职工的集资款随着企业的破产打水漂了,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有一个学长被分配到一个啤酒厂,大家羡慕得不行了,说可以随便可劲喝啤酒了,但是谁能知道那个啤酒厂能支撑多长时间呢,效益到底怎么样呢,因为从这时候开始企业破产太简单了,一个本来效益不错的企业,说破产就破产,职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这些不愉快消息,窝阔台他们着急毕业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对毕业以后的生活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担忧,倒是开始希望永远不要毕业,就这么暂时无忧无虑混下去呢。
窝阔台的大爷有一天对窝阔台说你马上要毕业了,我在西部区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你留到西部区。之后,窝阔台他大爷请了假,坐火车出门了,过了好几天回来了,说没有找到能安排工作的合适的地方。窝阔台知道自己的大爷并不是会低声下气求人家的人,一辈子就求平平安安不要牵涉到任何事情中去,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两肋插刀拔刀相助的知心好友,能为了窝阔台毕业分配的事屈尊出去跑一趟就够意思了,成功不成功倒是次要的,所以窝阔台还是非常感激他大爷。
毕业实习、毕业设计、毕业答辩都完事了,学生们就等着拿着派遣证回自己的盟市。有一天窝阔台碰到了复习班同学胡友录,他是在机电学校电气化专业深造。窝阔台问他毕业有什么打算,他骄傲地说已经被分配到呼市化肥厂了。窝阔台不相信说不是哪儿来哪儿去吗,怎么可能把你留到呼市呢。胡友录说化肥厂刚刚上马,需要很多技术人才,我们电气化专业的去了五六个呢,还从你们机械制造专业要了十多个人,怎么你不知道这个情况啊。窝阔台说知道个屁呀,学校是不是暗箱操作定完人了?胡友录说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留下来了,还有在化工学校的海流波,人家他专业更符合要求了,自然而然被分配到化肥厂了,要不你去学生科找找叶科长问问情况吧,看看化肥厂还有没有从我们学校要人的指标。
窝阔台就跟斯琴高娃商量留化肥厂上班的事,斯琴高娃也非常愿意留到大城市,就鼓动窝阔台找他老叔去商量。窝阔台屁颠屁颠跑到老叔家去,把呼市化肥厂从机电学校招工的消息告诉了老叔,看看老叔能不能想办法帮助窝阔台和对象留到化肥厂。窝阔台他老叔事不宜迟急忙领着窝阔台去了自治区教育厅管分配大中专毕业生的部门,他老叔找的人是在办公室,但可以看得出来并不热情,说明他们的关系很普通,不可能实心实意帮助你,说了半天不痛不痒的话,意思就是化肥厂人员已经定完了,不可能再安排别人等等。窝阔台和老叔只好出来了,想别的办法。
窝阔台的老叔是留学生,刚回国半年多,他说我有点太轻视这个人了,以为是同学,不需要搞歪门邪道,要是找他时给他塞五十美元也许他就拼命给帮忙了,现在再去送的话,他肯定不会接受了,因为之前已经拒绝了,能看到五十美元就腆着脸去帮忙吗。后悔不已。那时候五十美元国家定价一美元兑人民币四块钱,黑市上一美元就可以兑换六到八块钱,五十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二百也行,胆子大上黑市就可以换三百到四百人民币,而且美元挺稀缺,你有钱也不一定能兑换到美元,所以在当时也属于很重的礼了。
窝阔台跟着老叔瞎跑能知道什么呢,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后来窝阔台他老叔咬咬牙跺跺脚说我给你拿四百块钱,你拿着去找你们学校的学生科科长,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这也就是最后一招了,再不行就实在没别的办法了。窝阔台拿着他老叔给他的四百元钱趁午休去了叶科长家。窝阔台一辈子就给人送过两次钱,不过,两次都没起作用,这是第一次,学校还没有毕业呢,还没走上社会呢,为了能留到大城市呼市,窝阔台是豁出去了。四百块钱,再加一百到二百就是窝阔台一学期的生活费了,按当时叶科长他们的工资算的话,能不能顶他们三个月工资呢,差不多吧。
窝阔台开门见山把四百块钱放到叶科长家的茶几上,说化肥厂从我们学校招人,我们机一六班什么消息也没得到,人员就都定完了,希望叶科长想想法子,我和我们班斯琴高娃,不论哪一个,留下一个到化肥厂行不行。叶科长好像漫不经心到瞄了一眼那一叠钱,就解释说从机械制造专业选人首先是考虑从贫苦地区学生中选拔,还有本地学生,这次化肥厂招工多数都是本地户口,还从乌盟招了几个,所以没上机一六班招人,现在化肥厂从我们学校招够了人,改变不了了,你还是回去吧,好好回老家上班吧。窝阔台说呼安盟也属于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为什么不考虑到那里的学生呢。叶科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实在没办法了,实在帮不了你们,你还是安安心心回老家吧,就这样吧,我还要去上班呢。很明显,叶科长所谓的优先从贫困地区学生中安排留呼市化肥厂的人选,是有什么猫腻的糊弄鬼的借口。话说到这个程度,窝阔台也就彻底绝望了,只好揣好钱回去了。
这时候已经发完派遣证了,同学们都办完户口、粮食关系、组织关系等等,一批一批都离校了。窝阔台因为跑留呼市化肥厂的事,把所有同学都送走以后,最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个学习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回老家去了。在那毕业季,同学们离校有先有后,后走的要送先走的,在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先要走的同学上了火车,从窗口伸出头举着手挥舞着,一些女同学忍不住留下来惜别的眼泪,场面真的是非常感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