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社会上不管什么事都唯成分论,所有地主富农的人权随便被践踏,生产队经常召开批判大会,批斗五类分子,可能就是“地、富、反、坏、右”这五类人。升学、招工等等,只要是成分高,就是地主富农算成分高,那就啥也别想了,只能有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份儿,甚至小学生加入“红小兵”组织,成分高的人家子孙也别想了。
窝阔台依稀记得哥哥姐姐们放学回家唠叨红领巾的事,说谁谁又得了红领巾,还是没有我们的份儿之类的话,妈妈就说自己扯红布给你们戴之类的话,窝阔台年龄小不太懂怎么回事。可是到了一年级的时候,六老师的一堂课才让窝阔台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了。
那时候的大人小孩政治敏锐性高的事已经交代过,窝阔台他们班的老师六老师就是政治敏锐性极度高强的人士,尽管他的知识水平一般般上不了什么台面。
有一天,六老师不给两个年级学生讲数学语文了,却从两个班级学生一头开始,逐个给大家介绍每个人的成分。窝阔台饶有兴致地听着六老师的介绍,比听讲课还认真仔细地听着。那时候窝阔台虽然小,但知道屯里有一个大地主白音夫。白音夫在伪满洲国时当过警察,一个屯一起当警察的还有个叫石柱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白音夫被RB人提拔当警官了,官阶自然比石柱大了。石柱还按着老乡的老交情跑过去跟白音夫勾肩搭背去巡逻,这时候白音夫就不让了,一把推开石柱,照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恶狠狠瞪眼骂道:八格牙路,不知道我现在是你长官吗,以后睁大你的狗眼注意了,别跟老子拉拉扯扯的。那真叫翻脸不认人哪,够狠的了。全屯大小都知道他们家是地主,他的二儿子贺喜格是窝阔台同学。那时候窝阔台很是鄙视大地主的儿子贺喜格,就等着六老师好好曝光贺喜格他大地主爸爸的罪状。没想到的是,除了贺喜格他们家是大地主之外,还有宝林的爷爷竟然也是地主,隐藏得够深的,居然以前不知道呢。说到窝阔台的邻居宝柱家,六老师夸他们家三四代赤贫,属于根正苗红的伟大革命接班人的最佳候选人。说完宝柱就轮到窝阔台了,六老师说:窝阔台的爷爷是地主!窝阔台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晴天霹雳,以前真的没想到、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爷爷居然也是地主。原来窝阔台一直生活在地主家庭,自己本身成分高,还一直鄙视贺喜格,这真叫人无地自容啊。
六老师给窝阔台讲了三年课,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堂忆苦思甜、给大家交代谁家是地主谁家是贫下中农的旗帜鲜明好恶分明的政治课了。窝阔台当时惊呆了,目瞪口呆呆如木鸡地呆了一会儿,把头深深埋在怀里低声哭开了。怎么这样了呢,爷爷怎么是地主了呢,为什么别人从来没说过,家里大人们也没告诉过他呢?他幼小的心里感觉到无比耻辱,简直无地自容了。
六老师介绍完了两个年级所有学生的成分情况后,宝林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贺喜格倒是不太在乎,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家是大地主的情况,他也偷偷看过好几回他爸爸被批斗的状况,所以不管六老师怎么说他爸爸,他根本不当回事。窝阔台受不了了,一听下课的命令,破书包也没拿,低着头垂头丧气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