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结束学农,回到学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入秋了。
在这本属于分手、离别的季节,傻子却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
她叫阿媛,不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很文静,很乖巧。小玉是小狗的女朋友,也是阿媛的好朋友,自然而然就肩负起了帮傻子说好话的任务。由于傻子一贯表现出来的忠厚老实令小玉很欣赏,所以她是很乐意在阿媛面前不遗余力地夸奖着傻子。
那时候阿媛是傻子的组长,每天早上都要收他的作业。傻子总是假装找不到作业,在书包里翻来翻去,借此机会和阿媛说上几句话,尽管他的语言很木讷。到了晚上,他总是找各种借口跟阿媛发短信。
傻子曾经追求过一个女孩儿,但是那女孩儿不喜欢他木讷的语言和不敏感的心思,拒绝了他。看上去,傻子对那个女孩儿很用心。自从被拒绝后,他开始喝酒了。每次喝醉后,他总是略带悲伤地对我说他有多么多么爱那个女孩儿。我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而现在,傻子说了同样的话,女主角却是另外一个女孩儿。他把他的目光转向了阿媛。
他们依旧每天发着短信,言辞中有些许称不上暧昧的暧昧。与此同时,日历也在一页页地翻着。
秋风强劲地吹着,吹得很慢,已经快要被冬天赶超了。
在这季节交替的时候,鼻哥的生日到了。鼻哥17岁的生日没有大办,只是请了我们,还有他的一个发小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频繁地发出碰杯声、笑骂声。不一会儿,我们都晕晕乎乎的。在谈笑间,我们都觉得和鼻哥发小很投缘,在频频碰杯之后,我们互留了手机号。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年轻的我们不懂这些。喝到最后,我们都醉了。
之后的一幕转到了饭店门口,我们把傻子按倒在地,鼻哥拿着手机录像。
“你是谁?”猴子大声喊着。
“傻子,我叫傻子!”
“你喜欢谁?”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喊道。
“我喜欢阿媛!”
“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我喜欢阿媛!”
“OK了,松手吧。”鼻哥收起手机。我们松开了傻子。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折腾了一会儿,我们就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猴子刚点了根烟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睁开模糊的双眼看了半天,才发现叫他的人,是从小和他在一个胡同长大的算不上发小的人。
猴子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猴子问他。
“等我媳妇呢。”那人语气凌厉,惹得猴子很反感。
“那你等吧,我先走了。”猴子抓起躺在地上已经睡着的傻子,准备和我们一起走。
他扛起傻子,刚一回头,看到那人的身边多了个女的。还没等他看清楚,傻子就已经认出那个女孩儿是阿媛。
我们几个架起了傻子,向着远离狗男女的地方慢慢走着。醉酒之后的人像是一摊烂泥,没走几步,傻子就躺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不来了。
“这孙子,也不早告诉我。”或许是酒精的缘故,猴子很生气。我能感觉到他很为傻子感到惋惜。小狗静静地把傻子的头放在他的腿上,并不时地为他拭去泪水。傻子躺在地上呜呜地嚎着,不住拍打着地面的手已经泛了红。
一时间,谁都没有话。
当地上多了五个烟头的时候,鼻哥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鼻哥看了看手机:“你们看看这是谁的号啊?”
我把烟咬在嘴里,接过鼻哥的手机,看见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时空好像发生了改变,我眼前的鼻哥不是这个用大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鼻哥,而是那个穿着T恤,刚刚从篮球场上走出,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的鼻哥。
我感到地面在晃,旁边若隐若现的宝马、玫瑰,不同样貌的男人。
小绿的短信很简单,没有任何暧昧的词语,也没有署名。只是我被咬在嘴里的烟呛得流下了眼泪。我朝鼻哥摇摇头:“不认识。”或许我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小狗捕捉到了。
鼻哥把手机递给了小狗,换来的同样是小狗的摇头。在学校小狗坐小绿的后面,俩人很熟,他不可能没有小绿的电话。我静静地看着小狗,似乎目光中饱含感激。
傻子已经睡着了。
我们围坐在护城河桥边,谁也没说话,一包烟在我们手里传来传去,然后就会有一个人起身去买烟,继续传递着。
鼻哥先走了,不论我们怎样挽留。“不行不行,都十点多了,再晚点儿我妈该急了。”鼻哥说话时面露难色,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的背影,我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再见,只是挥了挥手。鼻哥走了没多久,猴子也已经昏睡过去了。
我挪到了小狗身边,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傻子盖上。
“我全看出来了,都是哥们儿,鼻子也什么都不知道呢。”小狗的笑很勉强,使我连勉强的笑容都没有了。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我也不用兜圈子了。
“不至于,为一个女的不至于。”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便拿出一根烟塞进了小狗的嘴里。
小狗笑着摇了摇头。
快到12点的时候,我们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了,我真想找点儿树枝来取暖,但是傻子突然醒了。他醒了的同时,小狗的裤子已经脏了。
小狗擦去傻子吐出的秽物,踹了他一脚:“你可醒了,哥几个都快冻死了。”
傻子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猴子。
猴子本来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际,被傻子看毛了,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看什么看,赶紧起来回家了。”
“哇”的一声,我们都惊呆了。
傻子蹲在地上恸哭,眼泪流到身上和衣服上的秽物混合在一起。我想不通为什么才认识短短几个月他就会对阿媛如此用心。小狗走过去安慰他,却被他推开。
“你滚蛋,你们都滚蛋,谁都帮不了我!”傻子冲着小狗叫喊着,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干吗啊,为了那么个女的你犯得上吗!”小狗被傻子激怒了,傻子没有听进他的话。
可是我却觉得这话像是对我说的。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傻子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块儿板砖,就要往自己的头上拍。
“啪”的一声,傻子惊呆了,我们也惊呆了。
猴子扇了傻子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就这么作践你自己啊!”猴子脸上的刀疤又红了。
又是“啪”的一声,傻子呆在那里,手里的板砖落到了地上。
“你这么作践自己有什么用啊,人家姑娘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知道!!!她肯定知道!!”傻子撕心裂肺地叫着。
一连十几声清脆响,傻子的左脸已经被猴子抽得泛红了。
“她知道个屁!”
“就算她知道,人家也有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你就这么作践自己,是吗?”
猴子气得站立不住,他最痛恨这种为了女人糟蹋自己的男人。
傻子的眼泪也已经止住,却好像被猴子的话镇住,他的身体开始向下滑落,慢慢地,再次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小狗拿出最后三支烟,递给了我们:“抽完都回家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猴子的巴掌打在傻子的脸上,也打在我的心里。
小绿这个女孩儿终究是占据了我大半的内心,无论她怎样不好,我还是忘不了她。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会像傻子那样,招来猴子无情的大嘴巴。
最后我们离开护城河边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连车都少了。回到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是想着猴子的话,还有傻子那副落魄的模样。当我感到窗帘外已经泛着白光的时候,才昏昏睡去。
周一上学的路上,我遇到傻子了。他明显憔悴了许多,也消瘦了不少。他一路上都没有和我说话。到了学校,他甩下书包就进了厕所。
他本来是不会抽烟的,我却看见了他手里夹着的,刚刚点上的烟。
“想得怎么样了?”气氛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他面无表情,神色木讷地回答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把烟头儿弹进远处的水池子。
这一上午的课,上得兴趣索然。周叔好像有什么心事,讲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还总是发愣。难道周叔也被感情困扰?我不禁觉得好笑。
“我的傻兄弟,怎么了你!”野驴走到傻子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傻子只是摇了摇头,没搭理他。
“不把我当兄弟?是吧?你要当我是兄弟就赶快告诉我。”
“就因为阿媛。”猴子听不下去了,把野驴拽到一边对他说。
“就这么点儿小事啊,我替他问问去!”野驴一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当野驴兴冲冲地向我们跑来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大悟。
“兄弟,我可给你问出来了!”
“问出什么了?”鼻哥似乎比傻子还要着急。
野驴娓娓道来。
就在鼻哥生日那天的晚上,在我们见过阿媛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阿媛和她男朋友见面吃过饭后就已经快10点了,两人双双向地铁站走去。地铁站位置比较偏僻,加之天色渐黑。一群流氓截住了两人。
与其说是劫财劫色,还不如说是寻仇。可不管怎么样,结果无法改变,那个男人抛下阿媛一个人逃跑了,剩下阿媛孤零零的一个人。幸好那群流氓还算仗义,没有对阿媛进行进一步侵犯,很快就让她走了。
但是阿媛的心灵已经受到了侵犯,她无法相信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孩儿,竟然抛下她不管。
再之后,就太好推测了。他们分手了,很干脆,很简单。
就在我们象征性地,轮流骂过那个男人之后,上课铃打响了。傻子像个吉祥物似的跑进教室,又蹦又跳的,就差翻跟头了。就在傻子得意忘形、颜面扫地摔倒在讲台前的时候,生物老师进来了。
生物老师是个东北女人,有着东北人的剽悍和幽默,常常说话不走脑子,乐得我们大小便失禁。她曾经在课上极大声地问我们:“你们都打过飞机吧?”
当时我看到了猴子和鼻哥猥琐的眼神扫过我,同时我也用了同样不怎么纯洁的眼光扫了他们一下,我看到小狗憋红了的脸。
有些女生听懂了,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但是肩膀的耸动出卖了她们的真实目的。有些人假装弯下腰系鞋带,但浑身抽动的仪态出卖了她们。不过,最解气的还是傻子和野驴的开怀大笑。有了他们,我们才得以放声大笑。哈哈哈!
“你们都笑啥呢!”这个长相极似芙蓉姐姐的东北老娘们儿不解地看着我们。
坐在讲台边的野驴红着脸,凑到老师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你们咋想歪了,不是那个打飞机!”老师似乎有点儿尴尬,脸微红了一下,“我说的打飞机是我们东北的一种棋。”
“你们没打过飞机啊!”老师又恢复了说话不走脑子的原始状态,看着我们红着脸冲她摇头。
“唉,可怜的孩子们呐,连飞机都没有打过,来咱们上课吧,上课可都不许打飞机,要打飞机回家打去。”她亲手摧毁了我们想要上课的愿望,忍不住的哄笑震动着学校年久失修的教学楼。
今天,这个老师看着单膝跪地的傻子,却一脚把他踹飞。
“耍老娘,老娘都结婚好几年了,你还向我求婚!”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扭过脸。
自此之后的每节生物课,我们都是在崩溃中度过的。
虽然天早就凉了,但在我的印象里夏天还没有离开。
有一晚,我和妞子他们在大排档畅饮,在喝下一口冰镇啤酒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我才发现,秋天都已经到了。大排档里再也没有了膀爷,人也越少了。
秋天总算是来了,运动会也快到了。
我们学校周围的几所学校都选在X坛体育场开运动会,每当夏秋之交,这里都忙着开运动会。好的学校都是选在凉爽的上午,因为这些学校有钱,人脉广。而像我们这种三流学校属于后娘养的,一年挣的钱还不如重点校的拨款,没钱没势,只能租到下午的场地。每到运动会,学生们都顶着大太阳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挥洒着本就短暂、匮乏的青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学校差点儿无所谓,学校领导不能输面子。人家重点校有入场式,我们也要有。可是气势上就差得太多了。重点校一个年级的人数就超过我们全校的人数了。我们凌乱的队伍就像奥运会上一些小国,死要面子活受罪。就为了这么个活受罪的事,全校的学生还要练上几个星期。